苏驍寻得燕南天拳势中一个微小的间隙，右手闪电般探出，一记龙抓手扣住燕南天手腕要穴，顺势把中正平和的神照真气沿著燕南天的经脉如溪流般渡入进去。

“苏驍，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吗！”燕南天只觉得左臂多年以来一直如同附骨之蛆的烧灼感猛地一轻，那神照真气清凉温润，所过之处，那灼痛之感顿时稍减。

“燕大侠，你可知道昔年夜帝夫人天纵奇才，强练此功，终致经脉焚毁，周身瘫痪？”苏驍沉声道，真气源源不断的直透其经脉深处，试图安抚那奔腾咆哮的嫁衣真气。

“我从练功的第一天就知道！她不成，我燕南天未必不成”燕南天身躯猛地一震！他冷哼一声，灼热的嫁衣真气如火山爆发涌出，將苏驍的手掌连同那股外来真气一起震开。

苏驍借势后跃，轻飘飘落於丈外，並未受伤。

燕南天站立原地，周身气息如沸，他朝著空处连出数掌，將体內的神照真气全部打空，方才开口。他声音低沉，带著不容置疑的决绝：“你的好意，燕某心领！但这嫁衣之苦，是我的劫！”

他握紧双拳，骨节发出爆响，眼中充满自信与坚定：“若假他人之手，这武功便不再是燕南天的武功！它烈，我便比它更烈！它狂，我便比它更狂！唯有以自身意志將其彻底降服，方能真正驾驭这股力量，不然我枉称男子汉、大丈夫！”

这便是燕南天的道，一往无前，寧折不弯。他寧愿独自承受烈火焚身之苦，也绝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帮助。

苏驍耸耸肩，“既然如此，那就隨你！邀月知道我真气神异，巴不得抓我回去做炉鼎，你可倒好，主动帮你都不用。”

燕南天周身白汽蒸腾，恍若一座將沸的火山，他朗声大笑，声震山谷，“哈哈哈哈！你若是后悔当初助我，大可现在就去移宫毛遂自荐。邀月怜星两位宫主，必定不计前嫌倒履相迎、奉你为上宾！”他笑声一收，目光灼灼，“哎，还打不打了？”

苏驍並不答话，只凌空一抓，將不远处那坛已经喝了一半的酒摄来，顺手拋向燕南天，“再打下去，打不死你，也累死你。真气躁动成这般，还逞什么英雄？”

“痛快!”燕南天接过酒罈猛灌几大口，酒水淋漓而下，湿了衣襟.他一把抹去下頜酒渍，眼中战意未褪，“怕什么，我还能再与你斗三百回合，三百合內招式不老，气力不减。”

苏驍拧开自己带的水囊，喝了几口，反问道：“三百合外呢？我能跟你打一天，一天不够就两天，你行吗？”

燕南天闻言，举坛豪饮的动作微微一顿，摇头感嘆，“真不知道你这一身內力是怎么练出来的。”

“普通內功而已，也就疗伤效果好一些、回气速度快一些，比不上嫁衣神功刚猛霸道。”苏驍抬手，几乎浓郁成实质的真气在他指尖流动，“说真的，你就准备一直这么耗著？嫁衣嫁衣，出嫁的时候穿一次就够了，该脱就脱，哪能一直在身上穿著。”

燕南天心中微动，仿佛一道电光划过灵台，喃喃自语道：“嫁衣...”

苏驍趁热打铁，“嫁衣神功，武道禪宗，六岁小孩都知道，既然是禪宗，就得开悟，一味猛打猛衝，硬熬苦忍，绝非正道”

燕南天使劲摇了摇头，仿佛要把自己的杂念统统甩到脑后，“你小子说的倒是有几分歪理。”他目光显出几分恍惚，又很快凝聚起来，“方才那一瞬，我好像隱约触到了什么关窍，待我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苏驍突然话风一转，“你可知我为何约你到此一战？”

燕南天还在沉思“嫁衣”之谜，隨口应道：“还能为何，此地空旷，没人打扰。”

苏驍抬手一指，“那边有故人之墓。”

燕南天顺著苏驍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山坡上，一座孤坟静立，坟前赫然插著一柄大枪，枪缨早已褪色，枪桿却依旧挺直，仿佛主人不屈的脊樑，默默凝视著这片他们方才激战过的山谷。

他放下酒罈，抹了把嘴角的酒渍，眼中掠过一丝疑惑，“他是何人？”

苏驍提起酒罈，缓步走向那座孤坟，燕南天亦迈步跟上。

走到近前，苏驍將坛中剩余的酒液尽数倾洒於坟前，“此人名为赫连铁树，原是西夏一品堂的堂主，他前些时候带领西夏一品堂到杏子林与丐帮约战，最终死在乔帮主掌下，虽死，身躯不倒。他留下遗言，身死之后不必报仇，也无仇可报，只盼西夏豪杰前来中原论道爭锋。虽然互为敌手，但其人对武道的执著与纯粹，值得一敬。”

他侧头看向燕南天，继续说道：“今日我选於此地与你一战，刀剑爭辉，便是想让他也『看看』，他所追求一生的武道之境，是何等模样。或许，这比烧纸焚香，更合他心意。”

燕南天目光如炬，在苏驍身上扫视片刻，忽然纵声长笑：“你小子虽然心眼多了点，行事也常出人意料，但做人做事，倒很对燕某的脾气！是条真汉子！”

话音未落，他反手拿起那柄残缺不全的铁剑，也不见他如何运劲，只听“鏗”的一声裂响，就將其掰成两段。

燕南天將剑柄扔到一边，双掌一合，灼热无比的嫁衣真气澎湃涌出，铁剑碎片在炽烈的內劲灼烧之下迅速变得通红软化，一枚粗糙打造的铁令赫然呈现。

令牌样式简陋，边缘还有些铁刺，正面却深深烙著一个刚劲的“燕”字。

“拿去！”燕南天將仍散发著余热的令牌拋给苏驍，声音斩钉截铁，“日后若有事，遣人持此物来寻我。燕南天一生一诺，见此令，千里万里，虽远必至！”

“哈哈哈哈，”苏驍接过令牌，指尖刀意縈绕，轻轻一抹，便將“燕”字削了下去。

燕南天皱眉，“你这是何意？”

苏驍以指为笔，铁划银鉤，在令牌上又刻了个“驍”字，“燕大侠的为人，我岂会不知？若行侠义之事，纵无此令，你也定会拔刀相助。若行不义之举，就算我手握十枚令牌，难道你便不会与我拔剑相向？”他將令牌轻轻拋回，“所以，这物件，还是留给燕大侠做个纪念罢。”

他转身而去，“待有朝一日，我苏驍名动天下。你便可拿著它，去酒肆换几坛最好的酒喝！”

燕南天手持令牌，望著他远去的背影，半晌，忽然摇头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