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儿欲言又止,低下头。
李青微微仰脸,望向天边,喃喃道,“唉,你爹走了,你娘也要走了……其实也谈不上撕心裂肺,就是总空落落的,没个著落。”
“都会走的。”李雪儿话刚说出口,她便后悔了,怯怯瞧了眼他。
李青神色如常,轻轻点头:“是啊,都会走的,这个时代的人,只能葬在这个时代,没办法的事。”
李雪儿微微鬆了口气,默默道:“不用情便好了。”
“嗯。”李青继续远眺天边,好似那里有十分吸引他的风景。
李雪儿踮起脚,顺著他的视线去看,原来是早早升起了晚霞,赤红如火,极是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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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还是没有放弃苦读永乐大典,白天医治朱婉清,与她閒聊解闷儿;晚上,点灯苦读医书……
万一呢?
反正他不吃不喝不睡觉,又没什么,死不了的……
朱婉清时下的状態,就像从山顶滚落的雪球,越滚越大,越滚越快,势能越来越足,让李青无从招架。
从最初医治好,到之后拖延时间,再到……减轻她的痛苦。
李青一再降低標准。
期间,李青触类旁通,也研究了一些別的治疗法子,可效果不比李青固有的医治之法强哪儿去。
都做不到拖延时间,只能缓解苦痛。
冬至时,朱婉清便无法行走了,被人搀著也不行,愈发枯瘦。
李浩收拾了父亲曾做过的木製轮椅,垫上柔暖的垫子,让娘亲坐上,又给她盖上厚厚的毯子,一看就特別暖和的那种。
半头白髮的李浩,推著满头雪白的朱婉清,在侯府边走边聊……
李青只远远坠在后面,不去打扰母子。
朱婉清坚强,乐观,开朗,坦然,比当初李宏要洒脱多了。
当初他不舍她,如今她要去见他。
境遇不同,心態自然也不同。
吃了冬至的饺子,水缸里的冰越来越厚,丫鬟、小廝也越来越臃肿,朱婉清能出来透气的时间越来越少……
只在晴天且阳光最盛的时候,晒晒太阳。
她依旧恬静,十分淡然,哪怕时间没多少了,跟小辈儿互动时,依旧特別有耐心。
她也很乖,再不復小时候的刁蛮任性,遵从医嘱,听话吃药,积极接受治疗,態度好极,虽然她表现很差。
一九,二九,三九……
距离过年越来越近,李家却未像往年那般,早早准备著过年,反而笼罩著一层日渐浓郁的悲伤。
都知道李家老夫人大限將至,快不行了。
李青夜夜不輟,几乎把《永乐大典》涵盖的常规医书看了个遍,医学知识长了不少,却没一种能解朱婉清之危……
小年这天,朱婉清终是到了极限,强撑著一口气,转去了客堂,唤来李浩、李信长子,交代遗言……
之后,又召集了李家所有子孙,男丁、女娃,包括一大群儿媳妇、孙媳妇……,连刚出生的最小辈儿,都被娘亲抱在怀里赶了来。
男丁女娃,个个哀伤,一眾媳妇们也哀伤,只是哀伤之余,也希冀著老婆婆走之前会不会再阔气一把,再抬高自己一些销用度。
朱婉清早早就准备好了,男丁、女娃、儿媳、孙媳,重孙媳,一个不落。
李家家大业大,可九成九都跟这些人无缘,李浩这个大家主在的时候,他的直系儿孙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富贵,未来李浩不在了,心安理得享受李家富贵的,就只能是李信的直系后代了。
虽说到时候,都会得到一笔不菲的安家费,可谁嫌钱多啊?
眼下多得一点,未来分家便能多一分底气。
有亲情,也有市侩,却是绝大数家庭的真实情况。
李青看在眼里,有唏嘘,有理解,有释然……
交代完这些之后,朱婉清便昏睡了过去,李浩知道娘亲没什么时间了,就打发了一眾妻妾,儿媳,以及小辈儿们离开。
只留下他自己,小妹,以及冷静的可怕的青爷。
大侄女很听话,李青也不想食言,就没再用那红色丹丸,只是肆无忌惮用真气、针灸,不计后果的唤醒那残存的一丁点生机。
足足两刻钟之后,朱婉清才幽幽醒来,迷糊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恢復清醒。
“李叔,这次侄女真要坚持不住了。”她歉然说。
“很棒了,真的。”李青竖了竖大拇指,回头朝兄妹二人道,“你俩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