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边缘化已久的张居正,甚至都不知道不列顛,愣怔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徐师,不列顛在哪里啊?”
“具体在哪儿,我也不知道,反正很远就是了,一个西方的蛮夷小国……”徐阶对学生倒没有藏私,將今日从皇帝那儿得知的情况,说与了张居正。
张居正听罢,更是热血沸腾。
大丈夫当如是也!
热血之后,又不禁颓然,李青实在太强了,强得让人绝望。
努力平復好情绪,张居正沉吟道:“这么说,大明的財政收入,又要暴涨了?”
“也別太乐观,这可能只是皇上的一厢情愿,一个蛮夷小国,能有多大的消费力、商品供应力?”徐阶说道,“退一步说,即便財政真的大幅度上涨,若是全进了內帑……也不是多值得庆贺之事。”
张居正暗暗皱眉,他对这个说法很不赞同,乾笑道:
“总归不是坏事,钱总归是进了大明这口大锅中。”
徐阶默了下,微微摇头:“你不在高位,许多事並不知情,自然看得不够透彻,其实,大明財政的问题……尤其是近些年,实在不容乐观啊。”
“这怎么会?”张居正不能理解,“那么多的赋税……还能不够?”
“事实就是不够。”徐阶喟然嘆道,“我甚至怀疑,內帑也没什么钱。”
张居正震惊。
“不用太惊讶,这不是不可能。朝廷进项多少,开支多少,是可以算出来的,算不出来的是武宗驾崩前,在內帑留了多少银两,以及早些年財政没赤字的时候,皇帝截留了多少……”
徐阶说道,“近些年的赤字额度,远比你想像的大,大很多,內帑也没少出钱,甚至大多数开支都出自內帑,我估计啊,內帑现有存银,绝不超过一千万两。”
张居正忍著笑问:“照徐师这意思……我大明岂不成了纸老虎?”
“也可能真是我多心了吧……”
徐阶吁了口气,转而道:“不说这个了,新官上任三把火,何况是皇帝?此次京察,皇上定然密切关注,不能敷衍,可也不能事事上纲上线,你务必要把握好其中的度。”
“学生明白。”
“嗯,京察结束之前,没什么紧要事,你就不要来了。”徐阶说道,“记著,外紧內松,方能两全其美。”
“是,谨遵徐师教诲。”
徐阶微微頷首,眸光忧虑,既忧虑大明財政,也忧虑自己的政治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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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察的政令自京师传开,接著,传至各省、府、州、县,平静的水面下,开始暗流涌动。
京察是大明的制度,皇帝又意在吏治清明,谁也不敢反对,谁也不能反对,只能抓紧时间消弭祸事,走关係的走关係,擦屁股的擦屁股……
京察还未开始,大明各省府州县的百姓,就明显感受到了官府变化。
且不说县太爷愈发慈眉善目,就连小吏都变得温和起来。
朱厚熜对儿子这中规中矩的操作比较满意,暗中提点了儿子一二……
三月春,离立夏只剩月余时间,可却没有明显的暖意,清晨水缸仍会结上一层冰,好在运河已经可以通行了。
三剑客以及隨行的大內高手,搭乘货物转运的便车,一路“狂吃狂吃”,从京城“狂吃”到通州。
黄锦还不过癮,感慨道:“有了这蒸汽铁轨车,还真是方便不少呢。”
虽然它的速度並不快,比快马慢了许多,可它异常平稳,且丁点不顛簸,比龙輦什么的都要舒服。
陆炳打趣道:“要不你再坐回去吧,我和太上皇去江南好了。”
“想得美。”黄锦哼哼道,“你能伺候好太上皇吗?”
“好了,別拌嘴了。”朱厚熜打断二人的拌嘴,“走,登船。”
“太上皇,不休息一下吗?”
“不用,船上又不是不能休息。”朱厚熜已经迫不及待了,甩开二人走在前面。
两人只好快步跟上。
一眾身怀利刃的大內高手將三人拱卫在中间,高度戒备……
隨著朱厚熜的离开,京中官员自上至下,只觉浑身轻鬆,连带著京察造成的心理压力,也大为减缓。
诸多大员敏锐的意识到,这一次,嘉靖皇帝是真的放权了,是真心实意做太上皇,而新帝……也將是真正意义上的皇帝了。
这是个重大利好信號,对所有人来说,都是!
於是乎,极为平静的朝局,开始泛起涟漪……
朱载坖的『蜜月期』正式结束,压力陡然加剧……
朱厚熜当然知道这些,可这也是皇帝必要的经歷,不经歷风雨,如何能成长?
…
一行人没有直抵金陵,至苏州时,朱厚熜便下了船,这里有一个『故人』,许久不见的『故人』。
巡抚衙门。
朱厚熜立足衙门前,怔然出神。
不多时,陆炳从里面出来,稟报导:“太上皇,杨巡抚已经准备好了。”
朱厚熜微微頷首,迈步往里走,伴隨著一路“太上皇万岁”,终於见到了『故人』杨慎。
杨慎已经很老了,都快老的不成样子了,在沈炼的搀扶下,才勉强做到行君臣大礼。
朱厚熜没有免他的礼,受了礼才让他起身,瞧著这样的杨慎,朱厚熜纵然余怒,也难再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