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杯茶，没有法则流转，没有道韵生灭。
凑近了闻，能闻到的，是凡人初生时的第一声啼哭，是少年意气风发的豪言壮语，是战士血染沙场的无悔吶喊，是老者弥留之际的欣慰笑容。
有喜悦，有悲伤，有爱，有恨，有抗爭，有守护。
那是文明的气息，是红尘的味道。
“吾之茶，名为『红尘』。”李承乾將茶杯推向鸿钧，嘴角带著一丝玩味，“以眾生意志为叶，以文明薪火为泉，可品悲欢离合，可尝兴衰成败。道祖，请。”
这是他的回敬。
一场关於“道”的交锋，就在这两杯茶之间，无声地展开。
鸿钧的目光，在那杯金色的“红尘”上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端起。
“你的道，是变数。”鸿钧终於开口，声音像是从万古之前传来，“眾生七情六慾，是世界动盪之根源。天道无情，方能以绝对的秩序，维持世界的平衡与永恆。量劫，是为世界清扫尘埃，是必须的拨乱反正。”
他的话，就是天道的意志。在他看来，世界是一个精密的仪器，而充满变数的眾生，就是仪器里的故障与病毒。他的责任，就是定期杀毒、格式化，保证仪器的长久运转。
李承乾端起自己的“红尘”茶，轻轻抿了一口，脸上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道祖，你见过一个永远不会更新，永远只运行一个程序的机器吗？”他放下茶杯，反问道，“那不叫永恆，那叫死机。”
“眾生的情感与欲望，不是病毒，而是这个世界不断升级、不断进化的驱动力。没有这些，世界不过是一潭死水，一片荒漠。道祖你所守护的，是一个精致、安全、却又毫无生机的鸟笼。而朕要做的，是教会笼子的鸟，如何去搏击长空，如何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
“哪怕它会被鹰隼捕食，哪怕它会死在风雨之中？”鸿钧反问。
“那它至少飞过。”李承乾的回答斩钉截铁，“更何况，谁说鸟儿就不能进化成凤凰，反过来吞掉鹰隼？谁说我们就不能把这片天地，改造得更大，更適合飞翔？道祖，不是眾生的欲望太多，而是你的鸟笼，太小了。”
鸿钧沉默了。
李承乾的话，每一个字都在衝击著他那恆古不变的道心。
“你的规则，已经过时了。”李承乾靠在蒲团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c势，像是在和老友聊天，“你这个系统，几亿年不更新，漏洞百出，权限还管得那么死。你看那几个圣人，就是你系统里的特权管理员，一个个作威作福，搞得整个伺服器乌烟瘴气。要我说，就该开放权限，搞个开源社区，让大家集思广益，一起开发新功能，世界才能进步嘛。”
“开源？”鸿钧的虚无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显然是被这个新词给弄得有些不解。
“就是让所有人都有机会参与到世界的『建设』中来，而不是像你一样，什么都自己说了算。”李承-乾解释道，“你怕失控，怕世界崩溃。而朕，恰恰拥抱失控，因为只有在失控的边缘，才能诞生最伟大的奇蹟。”
他们的辩论，已经从道的理念，上升到了世界的“管理模式”之爭。
一个是绝对集权、计划一切的“天道中央”。
一个是开放自由、鼓励竞爭的“人道市场”。
两种理念，根本无法调和。
紫霄宫內，灰色的天道气流与金色的-人道光辉，不断地碰撞、交织、互相倾轧。整个宫殿都在明暗之间闪烁，仿佛隨时都会因为这两种根本大道的衝突而崩塌。
良久，鸿钧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嘆息，这声嘆息仿佛穿透了万古时空。
“你的道，是一个我无法计算的异数。”
李承乾闻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那才好玩。”
“一个所有结局都被计算好的故事，还有什么看的必要？”
鸿钧定定地看著他，那双虚无的眸子里，终於映出了一丝李承乾的身影。
“异数，可以造就世界，亦可以毁灭世界。”
“你，如何保证，你的『人道』，不会將这洪荒，带入万劫不復的深渊？”
这个问题，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了紫霄宫的中央，也压在了两个大道的临界点上。
“保证？”
面对鸿钧那直指核心的质问，李承乾发出一声轻笑。
“道祖，这世上从没有什么保证。只有选择，以及承担选择的后果。”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的天道，提供的是一条被规划好的，绝对安全，却也绝对无趣的轨道。眾生在你的轨道上，永世沉沦，看似永恆，实则早已死去。”
“而朕的人道，提供的是一片充满风暴与暗礁，却也拥有无限宝藏与新大陆的海洋。朕赋予眾生选择航向的自由，也赋予他们承担船毁人亡的责任。这，才是一个『生灵』该有的尊严。”
鸿钧久久不语。
紫霄宫內，那激烈衝突的灰色气流与金色光辉，渐渐平息下来。
不是一方压倒了另一方，而是在漫长的对峙后，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我无法抹除你。”鸿钧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多了一丝承认，“你也无法取代我。从今日起，天道与人道，將是这洪荒世界中，同时存在的两种根本法则。”
他看向李承乾，提出了一场关乎整个洪荒未来的赌局。
“既然如此，便让这洪荒眾生，自行选择。”
“天道，主静，主序。顺天而行者，可得长生久视，可享安寧平和，可掌法则权柄。”
“人道，主动，主变。逆天而行者，需於抗爭中求存，於开拓中求强，前路生死未卜，却也拥有无限可能。”
“这一纪元，便以你我之道为题，看这眾生，何去何从。”
这便是新的量劫。一场不流血，却比任何一次都更加残酷的，文明与道路之爭。
“赌局？”李承乾听完，笑得更加灿烂了，“道祖，你的格局，还是小了。”
他缓缓站起身，那杯金色的“红尘”茶在他掌心旋转，茶汤之中，倒映出的不再是洪荒的山川河流，而是无数个陌生的，光怪陆离的世界。有科技璀璨的星际帝国，有剑与魔法的奇幻大陆，有妖魔横行的末日废土……
那是他曾经征服过的世界！
“你以为，朕费了这么大的劲，就是为了在你的小池塘里，跟你爭当塘主？”
李承乾的目光穿透了紫霄宫的穹顶，望向了那无尽的混沌之外。
“洪荒，不过是这无尽诸天中的一粒尘埃。你的天道，也只是覆盖这一粒尘埃的『区域网』。而朕的人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连结诸天万界而生的『广域网』！”
他向鸿钧，或者说向整个洪荒，揭示了他那令人瞠目结舌的宏伟蓝图。
他不会毁掉天道，更不会与之死磕。
他要將天道治下的洪荒，变成一个人道宇宙中的“新手保护区”、“经济特区”。
“洪荒的生灵，可以选择留在你的天道庇护下，安稳度日，这是他们的『人权』。但他们，同样可以选择加入朕的人道体系，接受试炼，赚取『功勋』，然后，去往诸天万界，去征服，去贸易，去殖民，去见识真正的广阔天地！”
李承乾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鸿钧那古井不波的道心中，炸开了万丈狂澜。
鸿钧，第一次，真正地动容了。
他一直將洪荒视为一切的中心，將天道视为宇宙的真理。而李承乾的野心，早已超越了这方天地，他要做的，不是洪荒的新王，而是诸天万界的开拓者与征服者！
洪荒，只是他帝国版图上，一个新收编的，潜力巨大的“人才储备省”！
“原来……这便是你的道。”鸿钧喃喃自语，“非是人定胜天，而是……人可越天。”
他看著李承-乾，那双虚无的眸子里，终於流露出了一种名为“敬佩”的情绪。那是对同等级，甚至更高维度的对手的尊重。
“赌局，依然成立。”鸿钧缓缓点头，“只是这棋盘，比我想像的，要大得多。”
“那就好。”李承乾伸了个懒腰，浑身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那咱们的会谈就到此结束？朕的子民还等著朕回去重建家园呢。从零开始搞建设，很累的。”
“你的子民，已化作最本源的意志火种，你当如何重建？”鸿钧问道。
“这才是最简单的部分。”李承乾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熟悉的，带著几分痞气的帝王笑容。
他打了个响指。
“啪！”
在遥远的，大唐仙国曾经所在的混沌虚空中，那颗金色的“人道火种”猛然一亮。
紧接著，亿万万点更加微小的金色光点，如同蒲公英的种子一般，从火种中飘散而出，洒满了整片混沌。
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纯净的灵魂，一个等待著故事开始的篇章。
“给他们一个足够伟大的梦想，一个足够诱人的目標，再给他们一个足够强大的敌人。”李承乾的声音充满了笑意，“他们会为朕，创造出一个又一个，比洪荒更加璀璨的世界。这是他们最擅长的事情。”
他转身，向紫霄宫外走去，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这次聊得不错，道祖。下次见面，朕请你喝点新口味的。这『红尘』初版，味道还是淡了点。”
一步踏出，他已回到那片播撒著亿万万灵魂之种的混沌虚空。
他看著这些属於他的，全新的，也是最古老的子民，感受著他们灵魂深处传来的，那股对未知、对征服、对荣耀的无限渴望。
李承乾张开双臂，他那融合了无上威严与无尽豪情的宣告，响彻了这片混沌，並向著诸天万界的每一个角落，传递而去。
“朕，回来了。”
“新的征途，开始了！”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