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1月5日,晚上9点。
郑仲平坐在床头,双手支在书桌上,认真地翻读著同学们的来信。这几天,又接连收到了同学们的来信。
他们六人都是高中四年的同学,关係很近。
李子树考上省城税务学校,学的会计专业。她在在信里讲道:仲平,又是新的一年了,你上次在信里讲已经能够单独干活了,做出来的活能够得到用户的认可,我很为你高兴!也许,你讲的对,『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也说在计划,明年上半年要自己开一家装修店,你表哥也支持,对於你这份计划,我本人也代表我坚定地支持你,预祝你旗开得胜,生意兴隆。但我要提醒你的是,注意不要去找你在表哥那里做事认识的客户,避免大家心里有意见,免得难堪。寒假,我会来看你。爱你呦!
李子树在信尾画了一个红红的爱心。她已经从原来的言行关心,上升到了文字与情感的表述,她首先向郑仲平发起了爱的信號。
郑仲平不敢接砣,觉得自己以后最多是名商人,而李子树肯定会成为吃粮票的人,两人太有差距,他无法自己逾越。所以回信里面,对李子树的言语还是中规中矩,只討论时事和人生,没有写一个字表述爱意。
李子树收到他的回信后,气得呀,一脚把自己的脚被床腿踢痛了。
童智文去了升镇,进了一家模具厂,工资有七百多,有成为技术骨干的潜力。他说本来语文就不行,信就懒得写,所以只收到了一封,言简意賅。
其他几位多的都有三封了。
陈捷忠在省城矿业学院,学的是机械製造。他在信中写道:高中读的理科,感觉枯燥无味,但还有几个知心同学可以打闹。但在矿院,大家好像只各顾各的事情,或读书,或打撞球,或看小说,感觉大家交往很少。每天面对一堆理论公式,乏味。最主要枯燥的是女同学很少很少,全班才三个女同学,严重比例失调。
郑仲平回信不忘把他损了一通,讲道: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想个办法,让我来读大学,你来刮涂料。还有,女同学多少,与你有关吗?是不是想发情了呀,可惜你只是个癩蛤蟆,没有天鹅肉吃的。
周俊毅去了鄂城科技大学,妥妥的全国重点,学的是材料科学。她在心里讲道:仲平,大学课程怎么比高中还累,我都怀疑自己还是不是女性,天天泡在图书馆和实验室,根本没有时间跟其他人交往。所以我每天是一个人去上课,打饭,进图书馆,人生都没有一点色彩了。哦,还有呀,下学期可能试验会更多,我可能给你的信没那么多,你可不要怪罪我呀。再有一个事,我得提醒你,李子树高中就喜欢你的,你自己应该也能够感觉到的,你可要抓住机会呀。都是女追男隔层纱,这对你很有利的哟,她跟我诉苦,说你是个木头人。其实我知道,你是攥著明白当糊涂,你可別真的跟木头人一样。只要子树不计较,你就应该捨弃你那些世俗的观念,大胆的去爱啦。
高四毕业才半年,李子树就把这些情况根周俊毅说,也可想她对自己的情意之浓,之强烈。郑仲平也知道这喜欢一个人的事,最怕一头热,一头冷,寒了主动者的心。但郑仲平很清楚,李子树有意,不代表她家里肯定,所以还是不去浸湿那碗米,別將来搞成夹生饭。
周俊毅家里是两个女娃,上面是姐姐,已经工作了。大概是她父亲想要个儿子,就把她的名字男性化了。
郑仲平给周俊毅的回信是这样的:学理科本来就枯燥,陈捷忠也是你这个感受,但当你拿到一个新的实验数据的时刻,你会是兴奋异常的。关於我跟李子树,我也不怕你笑话,我觉得不行,还是要掐灭在萌芽,如果开始了,今后又没成,那不是尷尬嘛,同学之情都不好说了。
周俊毅看了他的回信,唯有摇头。唉,只能看缘分了。
康靖贤在福城师范学院,读汉语言文学。他的语文成绩很好,高考作文六十分,得了五十四分。他的信洋洋洒洒写了三页,还意犹未尽。他来了三封信,每封信都是精彩异常,不带重复內容。
他在信里调侃地讲道:郑仲平,现在的福城很热闹,正在举行福城省侨商联谊会,我去看了一次,哇,那些个侨胞都像是大佬,穿得绿绿,墨镜礼帽。那时,我在想,我不会也有一个侨胞老板的外祖父或是舅老爷吧。哈哈,想想都美吧。要不这样,你抽点时间来一趟,说不定可以碰到你家姨奶奶什么的亲戚,那你就不用刮涂料了。假如怕浪费车票,不然,你回家问一下你妈,看有没有这样的亲戚。
这傢伙,嘴欠。
郑仲平家肯定没有海外亲戚,因为革命时期从来没有因为这样的事被斗爭过。倒是外公確实是革命人士,只是走错了队伍,听说差点被毙了,现在都没有给个让人心安的说法。他问过外公,当时为什么不起诉,政策有规定。但外公只是笑笑:茅屋三间,书几本,田一丘,蔬菜地一块,够活,比什么都好!
郑仲平当时不太认可外公的说法,到现在都不理解,因为得到说法的人员,每月都补了一份养老金。
郑仲平给康靖贤的回信也不会严肃正经:我问了,我家没有人去过福城,估计没有在那边留种,哈哈哈。
把来信都好好读完,又写了回信,又看了一会建筑学,时针指到了夜里零点。郑仲平把书信收起来,准备洗漱。
门打开,一个看似来不到十八岁的年轻伢子走进来。
“你怎么才回来,又去干啥了?”郑仲平严厉地问道。
进来的是他弟弟郑季平。他也没去读书了,刚刚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郑仲平想点钱要他去读职业中专学校,学一门电气方面的手艺。在那学校里读,还是要正规,即有理论还有实操。
郑季平没有听哥哥的,他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料,还劝哥哥最好回去復读,自己家也能出个大学生。
“晚上不好耍,跟奎猪子他们去看了场录像,打了几盘桌球。”郑季平一下倒在床上,懒洋洋地回答。
郑仲平开始囉嗦,教训弟弟:“你还小,正是涨知识学本事的时候,你別以为刮涂料简单,就不学其他了。你难道一辈子刮涂料吗?”
郑季平笑道:“哥,我家有你读书学本事就可以了,以后,我跟著你混,你指东,我绝不打西。这样可以了吧。”
郑仲平也不好太严厉,那样反而会有副作用,就只好说道:“乾净洗澡睡觉,明天还有一户要完成。”
唉,也好,两个人出来挣钱,母亲就更轻鬆了,把妹妹好好供出去吧。
郑仲平现在才知道父母原来有多操心。现在走向社会,开始慢慢有了体会,长兄当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