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生！你他妈给老娘撒开！”

角落里一声嘶哑却尖锐如锥子的怒叱，像一把冰锥骤然刺穿了凝固的浊臭空气！老板娘曾小芳身影暴起，像颗从陈年老灶里骤然崩出的火星子，带著一股同归於尽的决绝和滚烫的怒气，不顾一切地一头撞了过来！她那双为无数人梳理过头髮的、指节粗大、布满皴裂硬茧的手，此刻却变成了最原始的武器。她十指弯曲如鉤，带著风直接抓向阿南那张油腻狰狞又惊愕的脸！动作快得像道撕裂空气的闪电！

曾小芳在外摸爬滚打好几年，撒泼打架的野性从未磨灭。眼看自己的徒弟被这样糟践，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血性彻底烧乾了畏惧。

阿南猝不及防。他只觉眼前一，鼻樑上一阵尖锐的刺痛陡然炸开！下一秒，额角火辣辣地再添几道火痕！痛楚和突如其来的衝击让他眼前发黑，箍住龙艷红的手下意识地鬆开。

他没料到这个平日里收著保护费时还算客气、偶尔还能挤点笑脸的老板娘，竟然敢和他动手！

曾小芳趁势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推开半步，伸手想把龙艷红扯到自己身后。就在这电光火石间——

“我操你妈！贱货！”阿南双眼赤红，剧痛和连续两次被女人还击的奇耻大辱彻底点燃了他。他不再有任何保留，像被彻底激发出凶性的野狗，一拳就擂向曾小芳的前胸！

“砰！喀——”一声闷响，接著是骨头扭曲承受重压时的、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曾小芳被这股沉重的蛮力顶得惨叫一声，整个人往后倒撞在身后的玻璃镜面上。“哗啦啦！”一整面大镜子应声碎裂成尖锐的蛛网，无数道狰狞的裂痕布满整个视野。碎片如银色的暴雨般迸射飞溅，划破空气，发出细碎又惊心动魄的切割声。她的身体僵直了一下，脸瞬间褪尽血色，只剩一片死灰，如同被风乾的土坯。几片玻璃碴子划破了她脖颈和手臂的皮肤，鲜红的血迅速渗了出来，混著她额角在桌角撞出的青紫肿包，一片狼藉。

“你们还看著？！操他妈的！”阿南咆哮著，扭曲的脸上肌肉痉挛，朝门外吼，“把这破店给老子拆了！”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鼻樑上还深深嵌著曾小芳指甲抠进去的血槽，鲜血正顺著他的下巴滴落，將他胸口的廉价t恤染出一片刺目的湿痕。

坐在店面外的几个原本吸著烟看热闹的混混，顿时一拥而入。他们抓起物件就乱砸，小店瞬间变成了一个憋闷的铁罐子，里面充斥著骯脏空气、血腥味和绝望的恐惧。人影在墙上投射出狂乱舞动的鬼影。

店里另一扇里屋的门猛被撞开，一直窝在里面小板凳上扒拉晚饭的段进財躥了出来。这是个平时闷声不响、走路都贴著墙根、在妻子和徒弟面前都有些畏缩的男人。此刻他两眼血红，像头被逼到角落的沉默老牛，操起墙角的旧方凳，看也没看就朝最近那个混混背上轮过去！

“当！”一声沉重结实的闷响！那小混混被砸得一个趔趄向前扑倒，手里的钢管“噹啷”掉在地上。

“狗杂种！”另一个黄毛尖声咒骂，反手就抢过门边一根插在锈铁桶里的拖把棍子，照准段进財的腰眼狠狠抽过去！段进財吃痛，闷哼一声缩起身子。黄毛得势不饶人，抬腿一脚踹在他胸口上，踹得他倒退著撞翻了洗头床旁边堆叠的洗髮水瓶瓶罐罐，“哗啦！”一阵刺耳的破碎声，各种液体混合著碎片在地上肆意横流。

混乱扭打中，曾小芳挣扎著想爬起来。阿南狞笑著，一脚狠狠跺在她刚才被玻璃划伤的小臂上！曾小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音尖锐得能穿透巷子里沉睡的黑暗。

龙艷红强撑著爬起来想拉她，却被另一个混混从后面揪住了头髮，一股巨大的力道把她的脸重重摁在了冰冷粘腻的地面一滩洗髮水混合血水的污跡里！窒息感和屈辱感瞬间淹没她！

阿南喘著粗气，踢开地上一个碍事的洗髮水空桶，塑料桶哐当乱响著滚开。他环视这片由他亲手製造的废墟：破碎的镜子反射著头顶惨白灯泡的冷光，碎片像无数把刀子；洗头床皮垫裂开大口，露出齜牙咧嘴的破海绵；瓶瓶罐罐泼洒一地，红的黄的液体混著玻璃渣，在地上涂满了浓烈刺鼻的色彩；地上墙上，到处是飞溅的、不规则的水渍油和零星粘稠的暗红斑点，像一张抽象又绝望的画布；龙艷红的衣服被扯开一道裂口，曾小芳手臂上的伤痕狰狞刺目，段进財蜷在染髮剂泼出的蓝紫色污跡中，额角流下的血把那些斑斕色彩又染上了一层深红……

这就是他找回的脸面。阿南咧开嘴，扯动脸上的伤口疼得他一抽，但那扭曲的嘴边却硬挤出个得意的、胜利者的笑纹，混杂著尚未平息的凶戾之气。他朝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粘稠的一团正好掉在龙艷红沾满污跡的手边。

“下次记得懂事点，”他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骨头，“別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带著那几个气势汹汹的跟班，摇摇晃晃出了店门。脚步声拖沓远去，玻璃门在他们身后无力地“嘎吱”晃动了两下，终於不再有任何声音，將他们隔绝在那个刚刚经歷过小型风暴的、破碎的茧房之外。

店里死寂无声。刺鼻的腥气混杂著血腥味、化学药剂的怪味和毛髮被水浸透的腥臊味，浓得化不开，几乎令人窒息。

曾小芳挣扎著撑起半边身体。她先是茫然地环顾四周——那些破碎的瓶罐玻璃渣，那些歪倒的椅子，那张裂口的洗头床，墙上裂开的镜片蛛网中倒映著她自己苍白肿胀、布满血痕的脸，一个蓬头垢面伤痕累累的疯子。隨后，她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个蜷缩著的身影上。那是龙艷红。

她用那条没被踩伤的手臂和膝盖一点点蹭过去，血跡在她身后拖出一道断续的暗痕。终於爬到了龙艷红身边。她艰难地伸出手，那布满血污的手抖得厉害，颤抖著抚上徒弟冰冷的手背。龙艷红的手指也在抖，冰凉僵直得像深秋垂死的蝉蜕。

“红……”曾小芳的嘴唇哆嗦著，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声，带著铁锈般的味道，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没有那种泼辣的亮光，只余下被砸穿后的灰烬与空洞，“……疼不疼……啊？”

她乾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只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哑得不似人声，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在生锈的刀片上摩擦出来的，带著压抑不住的颤慄和被碾碎的绝望。

段进財在不远处艰难地动了动，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重的、像被锯子拉扯木头般的粗嘎嘆息。他没有说话，只是费力地挪动身体，试图靠拢这个对他而言就是全世界的女人。

残破的霓虹灯光从捲帘门缝隙和外面那四个染血的霓虹灯字底下艰难地渗进来一点，割开满屋瀰漫的呛人尘埃。那微弱、冰冷的光线，正好映在师徒二人相握的手上——一只伤痕累累、血跡斑斑，一只沾满污垢、冰凉僵硬，却死死地握在一起。

门外的巷子寂静无声，只有深处隱约传来野狗爭抢垃圾的撕咬声。门缝底下那道血色的霓虹灯光，顽固地渗进来，浸染著地面上那一滩混合著所有污秽的污水洼，缓慢、缓慢地晕开。

“你去报警！”曾小芳喘了口气，对段进財说道。

段进財艰难地爬起来，扶著疼痛的腰身，走进旁边不远的便利店，打电话给110报警。

开店的基本都是外地来的人，大家都知道理髮店发生了什么事，可没有人敢管。

警察很快就来了，对他们三个问了情况，说会儘快找到那批混混，对他们进行法律制裁。

三人也没有力气收拾，隨便洗了把脸，只能先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