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拿起木梳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一幕破碎的幻象——那个面容阴鷙的老者,正坐在这梳妆檯前,用这把梳子极为温柔地为一个小小的、看不清面容的女孩,梳理著她那长长的、漆黑的头髮。
“他很爱她。”白语轻声说道,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队友们解释。
然后,他拿著木梳,缓缓地走到了那面倒在地上的布娃娃前。他蹲下身,伸出另一只手將那只骯脏破烂的布娃娃扶了起来,轻轻地拍去它身上的灰尘。
接著,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举起那把属於小女孩的木梳,开始一下、一下地,为这个破烂的、没有生命的布娃娃,“梳理”著它那早已不存在的头髮。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充满了仪式感。仿佛他梳理的不是一个玩偶,而是一个真正熟睡著的孩子。
“你在干什么?”莫飞不解地问。
“求助。”白语的回答只有两个字。
他继续著自己的动作。一下,两下,三下……
当他梳到第十下的时候,那一直在房间里迴荡的、由八音盒发出的孩童哭声,突然……变调了。那悲伤的旋律变得不再那么淒楚,反而带上了一丝……被安抚后的平静。
紧接著,更加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堂屋正墙上那幅阴鷙老者的画像,它的眼睛,那双用墨点出来的、本应是死物的眼睛,突然流下了两行黑色的、如同墨汁般的“眼泪”。
“呜……”
一声苍老的、充满了无尽悔恨与悲痛的嘆息,仿佛跨越了百年的时光,在四人的耳边悠悠响起。
隨著这声嘆息,那哭泣的八音盒旋律,戛然而止。
整个屋子,连同整个世界,再次陷入了绝对的死寂。但这一次,那股束缚著他们的、属於第七条规则的禁制之力,也如同被斩断的丝线,悄然消散了。
他们,成功了。
“这……这就行了?”莫飞难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规则说『寻找纸人求助』。这个『纸人』,指的不是一个实体,而是这位长辈心中那个永远活著的、关於他女儿的『念想』。”白语缓缓站起身,將木梳和布娃娃重新放好,“我们用他女儿的遗物,安抚了这个念想,也就等於完成了对他的『求助』。他认可了我们,所以规则被解除了。”
“一个加害者,同时也是一个可悲的父亲。”安牧看著那幅流著墨泪的画像,眼神复杂地说道。
“咔噠。”
就在这时,一声轻微的、机括弹动的声响从那幅画像的背后传来。
四人立刻警惕起来。只见那幅画像缓缓地向一旁滑开,露出了后面一个早已被熏得漆黑的、小小的暗格。
暗格里,没有金银財宝,也没有什么秘籍。只有一张被摺叠得整整齐齐的、已经泛黄的麻布。
安牧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取出麻布缓缓展开。
那是一张手绘的、极其简陋的地图。画的正是落水村的后山地形。地图的线条歪歪扭扭,是用某种烧焦的木炭画成的。但在地图的中央位置,却用红色的、不知是硃砂还是血的顏料,重重地標记出了一个山洞的图案。
在山洞的旁边,还写著几个同样潦草、充满了惊恐的字。
“……山神……吃人……阿婉……在里面……救她……”
而在地图的另一侧,还画出了一条极其隱秘的、通往山洞侧后方的小路。那条路被標记为“生路”。
“是献祭的洞穴!”安牧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激动,“这是日记的主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出於悔恨和求救的本能,为后人留下的唯一线索!”
“有了这个我们就能避开正面,找到阿婉的执念所在!”兰策也难掩兴奋。
四人看著这张来之不易的地图,心中都明白,他们离这个被诅咒的村庄的最终真相,又近了一步。虽然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限,但希望的火苗,却在这片绝望的死地之中,重新被点燃了。
“休整五分钟。”安牧看了一眼队员们的状態,下达了指令,“补充水分和能量,检查装备。五分钟后,我们……去后山。”
他將地图收好,目光透过房间那布满污垢的窗户,望向了村庄尽头的方向。在那片翻滚得更加汹涌、顏色也更加深沉的血色浓雾之后,一座巍峨而狰狞的黑色山峦若隱若现,如同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等待著他们自投罗网的远古巨兽。
真正的决战之地,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