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贵感到一种久违的兴奋,就像一个经验老到的锁匠,面对一把结构复杂、无人能解的古锁,在经过无数次试探后,终於找到了那把独一无二的钥匙。
他甚至开始有些“欣赏”那个叫陆扬的小子了。
“是个纯粹的傢伙。这年头,这么纯粹的人,可比黄金稀罕多了。”
他自言自语著,但这份欣赏的背后,是更加冰冷刺骨的算计。
纯粹,意味著简单。
简单,意味著容易控制。
容易控制,意味著低风险。
而那份藏在乱葬岗下的“宝贝”,则意味著无法估量的高回报。
低风险,高回报。
这六个字,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刘福贵心中那座名为“谨慎”的天平上。天平剧烈地晃动起来,最终,代表著“贪婪”的那一端,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態,重重地沉了下去。
他缓缓地伸出手,打开了老板桌最下层那个带锁的抽屉。抽屉里没有帐本,没有现金,只有一个用红布包裹著的、四四方方的硬物。
他將红布一层层揭开,露出一块暗淡无光的青铜残片。残片上布满了铜绿,只有边缘处,依稀能看到一些模糊不清的、如同蝌蚪般的古老纹路。
这是他二十年前,从一个快饿死的盗墓贼手里,用两个馒头换来的。那个盗墓贼临死前,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抓著他的手,反反覆覆只说一句话:“下关渡……有大墓……”
二十年来,他找过无数次,翻遍了城南的每一寸土地,却始终一无所获。“下关渡”这个名字,就像一个魔咒,成了他心中一个无法实现的执念。
直到今天。
他的手指粗暴地摩挲著那冰冷的青铜残片,指尖的触感和脑海中陈景明模仿的、那少年激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下关渡』的遗址,全世界就这一个啊!”
“对……就这一个……”刘福贵低声重复著,他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双眼在黑暗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不能再等了。
也不能再让陈景明这种自作聪明的傢伙去办了。
陈景明能看透那小子是书呆子,但看不透这书呆子背后真正的价值。他只会用“金银財宝”这种粗鄙的字眼去试探,这只会引起那小子的反感和警惕。
对付这种“纯粹”的人,必须用更“纯粹”的办法。
刘福贵脑中开始飞速构建一个全新的计划,一个为他自己量身定做的计划。
他不能是“老板”,不能是“收破烂的”,甚至不能是“文化干部”。
他要做一个……“伯乐”。
一个欣赏少年才华、痛心其才华被埋没、愿意倾尽所有去帮助他实现“学术理想”的……长辈。
一个慷慨的、不求回报的、同样对歷史文化充满敬意的……赞助人!
他要亲自出马,用最真诚的態度,最恳切的言辞,去“感化”那个少年。他要告诉他,他的发现有多么伟大,而他刘福贵,愿意为这份伟大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他可以出钱,可以出人,可以解决一切学校和家庭的阻力,只为了让“下关渡遗址”这个伟大的名字,重见天日。
他要让那小子,心甘情愿地,將他当成唯一的知己,唯一的依靠。
他要让他,亲手將那把“完美的钥匙”,恭恭敬敬地,交到自己手上。
想到这里,刘福贵再也无法抑制住內心的狂喜。
他缓缓地將那块青铜残片重新用红布包好,放回抽屉,上锁。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走到了办公室唯一的窗户前。
窗户上糊著厚厚的报纸,只在角落里撕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他凑过去,透过那道缝隙,望向外面那片被惨白月光笼罩的钢铁坟场。
夜风吹过,废旧的铁皮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在他听来,那不再是鬼魅的呜咽,而是金幣和银元碰撞时发出的、全世界最美妙的交响乐。
黑暗中,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嘴角缓缓地、一寸寸地向上咧开,最终,形成了一个无声的、冰冷的、充满了无尽贪婪的笑容。
老狐狸,要亲自出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