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军团基因原体。
极限战士之主。
帝皇的超凡造物之一。
硕果仅存的原体。
绝望的黑暗帝国中唯一的希望。
……
这便是罗伯特.基里曼拥有的身份,地位……以及他不能放下的宿命。
他最后的记忆定格於一场殊死的战斗:他与一位墮落的污秽兄弟搏命廝杀,恶毒的诅咒与嘲讽似乎还环绕在耳旁……直到咽喉传来一阵超越了忍耐极限的剧痛,沸腾的毒液正在扩散和侵蚀他的身体——
当他再次醒来时,时间已经流逝了几千年。
“看吶,父亲。”
海啸般的欢呼在基里曼的耳边不断激盪。
除了他所行走的这条道路外,其余的道路都被来自帝国各个世界难以计数的狂热信眾占据,诡异可怖的智天使们在空中飞舞,吟诵著献给人类之主的赞诗,优美动听的歌声经久不息地迴荡;
空气中洋溢著焚香的气息,伴隨著布道钟声的鸣响,踞於宣讲圣坛之上,衣著极尽奢华的国教祭司们继续以极具煽动性的语声向窘迫、病態的人群传递著福音,遍地可见惊悚可怖的宗教纹章与印记。
“看看他们都变成了什么样子。曾经的泰拉焕发著拼搏进取的光辉,现在只剩下一座以一位神明的名义大行其道的宗教地狱。”
基里曼迈动脚步,听著耳边不断传来诸如“神皇子嗣归来”的狂热呼喊,他此时再次无比希望能有一位兄弟可以在自己身旁,一同畅谈、分担这万年后的荒诞现实。
他想到了多恩,他们之中最坚强的那个兄弟。
哪怕背负著重伤垂死的父亲、抱著已经死去的圣吉列斯,甚至另一只手还抱著费鲁斯的头颅;
即便父亲的禁卫军,圣血天使们在他身后痛哭,他的脸庞也始终坚毅如初,没有一丝动容。
他想到了伏尔甘……
想到了科拉克斯。
哪怕能有一个兄弟……
哪怕是鲁斯。
欢呼声,歌颂声……一切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周围安静了下来。
基里曼走在这通往“王座室”的最后一段道路上,他忠诚的极限战士卫队在进入外层圣所前就已被绝对命令留下,能踏足此地的,唯有禁军。
那些沉默如金的巨像。
他能感受到无数目光,那是禁军的注视,冰冷、警惕,如同扫描一件未知的武器——即使他是基因原体。
禁军们金色的盔甲在幽光中如同鬼魅,纹丝不动,只有头盔目镜处两点微弱的红光证明他们“活著”。
引领基里曼的,是禁军元帅图拉真·瓦洛里安。
这位人类帝国最强大的战士之一,此刻也只是个沉默的引路人;
他的步伐精准如钟錶,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没有一句话语。
基里曼能感受到图拉真身上散发出的复杂情绪:职责的坚冰之下,是深沉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悲伤与警惕。
警惕的对象正是自己,即便他是基因原体。
毕竟在万年前,有一半的基因原体选择將这个帝国推入了深渊。
在这条道路的尽头,是一道无法用物理尺度衡量的巨门。
它由不知名的合金铸造,其上蚀刻著无法理解的符文,流淌著暗淡的能量光辉。
空气在这里粘稠得如同实质,灵压让基里曼的骨骼都在嗡鸣。
罗伯特·基里曼深吸一口气,做好了万年后覲见父亲的最后准备。
巨门无声地滑开了,像是融化的蜡一般向內收缩、消失。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扑面而来——臭氧的刺鼻、焚香的甜腻、朽坏的尘埃、亿万祈祷匯成的精神焦糊味;
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如同星辰核心衰变般的死亡气息。
还有……痛苦。
纯粹、浩瀚、无边无际的痛苦。
然后,基里曼看到了……
黄金王座。
那並非字面意义上由黄金铸就的座椅,它是一个庞大的机械神龕,一座由无数管道、线缆、精金骨架、闪烁的能量导管和嗡嗡作响的维生设备构成的哥德式山峦。
它向上延伸,刺入被烟雾和灵光遮蔽的黑暗穹顶,向下扎根,仿佛连接著泰拉炽热的地核;活生生的人在机器中惨叫著轮流死去,再由粗大的线缆输送以维繫这样一个濒死神祇所需的恐怖能量。
而祂,就在那山峦的核心。
基里曼看见了一个拥有无限力量的王者,在他的宝座上休息片刻进行思考。似乎等到他冥想结束,他就会站起身继续引领他的臣民;
基里曼看见了一个曾经是他的父亲的疲惫男人,给了他一个他听不见的忠告,告诉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基里曼看见了……
一具镶嵌在庞大机械结构中的枯槁遗骸。
曾经可能闪耀著智慧与力量的头颅,如今低垂著,稀疏枯槁如蛛网般的白髮黏附在头皮上,像一个被遗忘在祭坛上的枯萎颅骨;
祂的双眼深陷在漆黑的眼窝中,没有光芒,只有空洞。
布满龟裂的乾瘪皮肤紧贴著骨骼,呈现出焚毁后的炭黑色泽,一条粗大的缆线如同巨蟒的吻部,深深刺入祂的脖颈;
更多的管线连接著脊椎、四肢,將祂与整个王座融为一体。
恐怕只有管线內缓缓流动的维生液体和未知能量,才能代表这具“尸体”还存在著“生命”的跡象。
祂不再是人。
甚至不再是基里曼记忆中那个威严、强大、充满矛盾却依然散发著恐怖力量感的父亲。
眼前的,只是一个被永恆痛苦钉死在神龕上的残骸,一个为了阻止亚空间彻底吞噬现实宇宙而牺牲了自己一切的殉道者。
一个帝国的基石,一个国教崇拜的偶像,一个……正在缓慢腐烂的锚点。
基里曼感到一阵眩晕,胃里仿佛在翻江倒海。
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彻底的绝望和悲慟,如同冰冷的铁钎刺穿了他的心臟。
他曾在最黑暗的噩梦中想像过父亲的状態,但现实远比噩梦更褻瀆,更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