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下,都重重砸在他的胸骨上。
他没进去,靠在院门口的一棵老槐树下,装作等人的样子,耳朵却竖了起来。
“哎,听说了没?三號楼老苏家的事儿。”一个胖大妈压低了声音。
“咋能没听说。老苏多好一个人,以前还是研究所的工程师呢,说病就病倒了。”另一个瘦高个大妈嘆了口气,手里的毛衣针都停了。
“可不是嘛!听说是什么心臟上的大毛病,要做大手术,光手术费就要好几千块!”
“几千块?我的天!那不是要了他们家的命吗?”
“谁说不是呢。家底儿早就掏空了,现在还欠了一屁股债,真可怜。”
“最可怜的还是他家那闺女,叫……叫婉卿的那个。”
“对对对,省大的高材生,长得又俊,学习又好。现在为了她爸的病,人都快愁死了。”
“我昨天还看见她去街道办,问能不能申请困难补助呢。这孩子,太苦了。”
一句句话,像一根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李赫的心里。
他死死攥著拳头,指甲陷进掌心,传来的刺痛,却远不及心臟那阵阵绞痛来得猛烈。
原来,她正在经歷这样的苦难。
而前世的他,对此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三號楼一楼的一个单元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李赫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彻底停滯。
苏婉卿。
她端著一个双层的铝製饭盒,低著头,慢慢往院门口走。
她穿著一件洗得发白的淡蓝色衬衫,两条麻辫垂在胸前。
只是,她比李赫记忆中,比那张被他摩挲了无数遍的照片上,要消瘦了太多。
原本饱满的脸颊微微凹陷,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下带著一圈藏不住的青黑。
曾经那双盛满了星光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忧愁。
前世那个遥不可及,只存在於传说和照片里的白月光,此刻,就这么真真切切地,以一种令人心碎的姿態,出现在了他面前。
不再是一个符號,一个执念。
而是一个正在被生活重压折磨,需要人去保护的,活生生的女孩。
巨大的心痛和一种前所未有的保护欲,瞬间淹没了李赫。
他喉咙发乾,脚步像是灌了铅,沉重得无法挪动。
他想上前。
他想走到她面前,告诉她,別怕,有我。
可他能说什么?
一个从天而降的陌生人?一个来自小工厂的学徒工?
他凭什么?
就在李赫內心天人交战时,一阵刺耳的汽车喇叭声,打破了院子的寧静。
“嗶——嗶——!”
一辆鋥亮的黑色伏尔加轿车,以一种与这个老旧院落格格不入的囂张姿態,停在了巷口。
车门推开。
一个穿著白色確良衬衫和灰色西裤的青年,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脚上的三接头皮鞋擦得能照出人影,手腕上戴著一块明晃晃的上海牌手錶,头髮用髮蜡抹得油光水滑。
青年一眼就看到了苏婉卿,脸上立刻堆起了志在必得的笑容,径直朝著她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