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根碗口粗的液压油管像断裂的血管,无力地垂落下来,上面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
整台机器,散发著一股死亡和腐朽的气息。
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像一座纪念著某个失败年代的墓碑。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搞不懂李赫带他们来看这堆废铁是什么意思。
李赫转过身,面对著眾人。
他的视线平静地扫过远处那座还在冒著热气的土炉子。
“炉子,提供热。”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然后,他伸出手,重重地拍在那台报废水压机冰冷、粗糙的金属外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砰”响。
“它,提供压。”
现场一片死寂。
只有风吹过杂草,发出“沙沙”的声响。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著那座土炉,又看看眼前这台巨大的废铁,脑子里一片空白。
热。
压。
这两个字,在他们脑中反覆迴响,似乎要拼凑出一个疯狂到极点的构想。
李赫看著他们脸上那种极度震惊的表情,继续用他那平淡无奇的语调,清晰地解释著自己的方案。
“我们不需要昂贵的保护气体,也不需要那个上百万美元的压力罐子。”
“用最简单的办法,固体传压。”
“把要烧的陶瓷坯体,用耐高温的玻璃粉或者铜粉,在一个厚壁的钢模具里头包起来,封死。”
“然后,把整个钢模具扔进我们的炉子里,烧到通红。”
“最后一步,趁著模具还滚烫,把它从炉子里拖出来,立刻放到这台水压机底下。”
他抬起手,在空中做了一个向下猛压的动作。
“用它,给滚烫的模具,加上五百吨的压力。”
“高温,加上巨大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固体挤压力,就能模擬出『热等静压』的环境。”
李赫的话说完了。
整个废料场,安静得能听见每个人的心跳声。
电工张海的嘴巴张得老大,几乎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那个技术科的中年技术员,双眼圆睁,里面爆发出一种混杂著恐惧和狂喜的光。
粗暴!
这个方案太他娘的粗暴了!
简直就是野蛮!
但是……
但是它在理论上,竟然是可行的!
它用一种匪夷所思的、堪称天才的思路,绕开了所有人都认为无法逾越的技术壁垒!
就在一股新的、更加强烈的震撼即將席捲人群时,一个尖锐的笑声再次打破了寂静。
是刘全。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他指著那台巨大的水压机,满脸都是鄙夷。
“李大工程师,你是不是眼瞎了?这堆废铁扔在这儿都快十年了!油管早就烂穿了,里头的电机也早就被人拆了卖废铜了!它就是一具空壳子!”
他往前走了两步,抬起脚,狠狠地踢在水压机的底座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它连动都动不了,你怎么压?用你的嘴去吹吗?”
刘全转过身,环视著眾人,声音里充满了胜利者的得意。他抬脚便离开时,丟下了一句话。
“有本事,你就让这堆废铁,给我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