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上,是一台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发动机残骸,各种扭曲的金属零件和断裂的管线,散落一地。
触目惊心。
“这是上个月,我们在西南试车基地,进行的第十七次高压涡轮台架试验。”
“用的就是我们最新的陶瓷叶片样品,来自中科院金属研究所。”
“启动后,稳定运行了三分钟。”
秦主任停顿了一下,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三分钟后,叶片爆碎,涡轮盘炸裂,衝击波击穿了三层钢板的防护墙。”
“一个离得最近的,有著二十年经验的高级工程师,当场牺牲。”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吊扇的嗡嗡声,显得格外刺耳。
李赫看著那张照片,没有说话。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滚烫的搪瓷缸子。
“我们投入了全国最顶尖的人才,最好的设备,十年时间,换来的就是这么一个结果。”
“现在,项目组人心散了,很多人都打了退缩报告。他们怕了。”
“合金的路走不通,陶瓷的路又看不见光。”
“新一代战机的项目,已经等不起了。”
秦主任站起身,走到窗边,看著窗外那片灰色的天空。
他的背影,透著一股沉重的压力。
“李赫同志,我不管你用的是什么『土法』。”
“我只知道,你用一口土炉子,一台报废水压机,烧出了连我们国家级实验室都造不出的高密度氮化硅陶瓷。”
“你解决了最关键的『烧结』问题。”
“这就够了。”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死死地盯著李赫。
“现在,国家需要你,把这个『土法』,变成『国法』。”
“把那个小小的陶瓷球,变成能为我们战机『心臟』提供澎湃动力的涡轮叶片。”
他走回桌边,从那个牛皮纸袋里,拿出一份带著红头的正式文件。
文件上的黑体字,每一个都重若千钧。
“经中央军委、国家科委、三机部联合批准。”
“决定以红星机械厂七號车间为基础,成立『国家特种陶瓷材料攻关实验室』。”
“实验室行政级別,为正师级。”
“所有相关技术、设备、人员,由国家统一调配。”
秦主任的声音不高,却在安静的房间里,激起了阵阵迴响。
他將那份文件,郑重地,推到了李赫的面前。
他的手指,点在了文件最下方,那个任命栏上。
“我宣布,任命你,李赫同志,为实验室主任,兼项目总工程师。”
全权负责陶瓷涡轮叶片项目的技术攻关工作。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赫的目光,落在那份红头文件上。
“实验室主任,李赫。”
他的名字,被工整地写在了上面。
一个十九岁的,红星厂学徒工。
一个正师级的,国家级实验室主任。
这中间的鸿沟,大到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眩晕,甚至疯狂。
但李赫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看著那份文件,然后抬起头,迎向秦主任审视的目光。
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没有问待遇,没有问级別,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激动或者惶恐。
他只是问了一个最实际的问题。
“人,什么时候到?”
秦主任愣住了。
他准备好的一肚子用来鼓励、动员、甚至安抚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看著眼前这个年轻人。
那张脸上,没有少年得志的轻狂,没有面对泰山压顶的畏惧。
只有一种投入工作前的绝对专注。
仿佛这个正师级的任命,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张进入新战场的门票。
秦主任那颗因为巨大压力而悬著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重新坐下,脸上露出了多日来的第一丝笑容。
“快了。”
“第一批专家组,后天就到。”
“来自瀋阳金属研究所的张国安院士带队,他是国內高温合金领域的泰斗。”
“还有京城航空材料研究院的吴敬同教授,他是国內研究陶瓷材料的第一人。”
“另外,还有来自全国各大高校和研究所的十几位顶尖专家。”
秦主任的语气,变得有些玩味。
“他们每一个人,拎出来都是国內材料学界响噹噹的人物。他们的学生,现在都已经是教授、总工了。”
“他们不知道你的年龄,只知道中央空降了一个『总工程师』,来领导他们。”
“李主任。”
秦主任特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的读音。
“你的第一个难题,不是技术。”
“而是怎么让这群平均年龄超过六十岁,个个心高气傲的国宝级专家,听你一个十九岁毛头小子的指挥。”
“新的风暴,已经在地平线上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