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胡闹!彻头彻尾的胡闹!”
罗工的脸色也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死死盯著李赫的动作,一言不发。
他已经不想再评价了。
在他眼里,这已经不是技术路线的错误,而是对科学的褻瀆。
李赫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
他让刘明和张远抬著那个大搪瓷盆,开始用最原始的办法,反覆地顛倒、摇晃,进行干法混合。
没有球磨机,没有v型混合器。
只有两个小子满头大汗的卖力摇晃。
整个过程,在专家们眼中,充满了原始、愚昧、不科学的气息。
他们仿佛不是在看一场尖端材料的製备,而是在观摩某个原始部落在祭祀前,调製献给神灵的涂料。
这是科学,还是巫术?
混合好的粉末,被小心地装进一个拳头大小的,用高纯石墨加工成的厚壁坩堝里。
没有模具,没有预压。
李赫只是用一根小木棍,轻轻地將粉末捣实。
然后,他盖上同样用石墨製成的,带著锥形结构的活塞盖。
一切准备就绪。
从下午到深夜,再到第二天的黎明。
整整一天一夜。
那座土高炉,一直在用焦炭预热。
车间里的温度,已经高得让人喘不过气。
空气燥热,带著一股焦炭燃烧不完全的刺鼻气味。
专家们谁也没有离开。
他们轮流在车间门口的长凳上打盹,喝著浓茶,固执地要亲眼看到最终失败的那一刻。
黎明时分,炉膛內的火焰,已经从暗红色,变成了刺眼的橘黄色。
炉口喷出的热浪,让十米开外的人都感到脸颊灼痛。
李赫戴上厚厚的石手套,亲自端起了那个已经封好的石墨坩堝。
他的动作沉稳,没有一丝颤抖。
车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他一步一步,走向那座如同怪兽般,吞吐著火焰的土炉。
就在他准备將坩堝放入炉心的一剎那。
“等等!”
罗工沙哑的声音,在喧闹的车间里响起。
他大步走了过来,双眼因为熬夜和愤怒而布满血丝,死死地盯著李赫。
“小子,我最后问你一次。”
“你的目標烧结温度,是多少?”
这个问题,像一把淬了火的尖刀,直插核心。
所有专家都竖起了耳朵。
温度,是陶瓷烧结的命脉。
一千六百度?一千七百度?
在他们看来,用这种土炉子,能稳定在一千五百度都已经是奇蹟。
李赫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依然注视著炉膛里那片翻滚的橘黄色火焰。
他淡淡地,吐出了四个字。
“一千七百五十度。”
声音不大。
却像一颗炸雷,在每个人的耳边轰然炸响。
整个车间,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连鼓风机“呼呼”的声响,似乎都消失了。
所有专家的表情,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吴敬同的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厚厚的镜片都遮不住他眼神里的骇然。
罗工那张布满皱纹的国字脸,肌肉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剧烈抽动。
一千七百五十度!
这个数字,已经不是狂妄,而是疯狂!
他们从德国进口的,价值几十万美元的烧结炉,安全上限也不过一千七百二十度!
超过那个温度,发热体和保温层都会面临不可逆的损坏风险!
而这个年轻人。
要用一座用耐火砖和焦炭砌起来的土炉子。
去挑战一个连西方最先进工业设备都视为禁区的温度。
他不是在烧陶瓷。
他是在玩火。
是在用自己的命,和所有人的尊严,进行一场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