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赫走到了木桶前。
他停下脚步。
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铁钳。
那颗赤红色的陶瓷球,悬停在冰冷的井水上方。
炙热与冰冷。
光明与黑暗。
在这一刻,形成了一种极致的对立。
然后。
他鬆开了手腕。
铁钳向下,將那颗赤红的陶瓷球,猛地浸入了水中。
“刺啦——!”
一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响,轰然炸开。
那不是水被烧开的声音。
那是一场小型的爆炸。
海量的白色蒸汽,瞬间从木桶中冲天而起,带著一股狂暴的力量,向四周猛烈扩散。
“砰!”
蒸汽形成的衝击波,將离得最近的几个专家都推得一个踉蹌。
整个车间,瞬间被浓密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白色水雾彻底淹没。
什么都看不见了。
耳朵里,只剩下水在木桶中剧烈沸腾的“咕嘟”声。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结束了。
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是炸了。
炸得粉身碎骨。
罗工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预料之中的冷笑。
然而。
预想中,陶瓷碎裂后,在木桶里发出的“咔啦咔啦”的滚动声,並没有出现。
蒸汽,开始慢慢散去。
空气里,瀰漫著一股乾净又滚烫的水汽味道。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拼命地朝那个木桶的方向看去。
视线,逐渐清晰。
木桶里的水,还在翻滚冒泡。
一道身影,静静地站在木桶边,一动不动。
是李赫。
他手里,还握著那把长长的铁钳。
蒸汽完全散尽。
所有人的瞳孔,都在这一瞬间,剧烈收缩。
李赫缓缓地,將铁钳伸入还在沸腾的水中。
片刻后。
他將铁钳,拿了出来。
铁钳的末端,稳稳地夹著一颗东西。
一颗灰黑色的,表面还滴著水的球。
完好无损。
它,完好无损。
表面光滑如初,连一丝一毫的裂纹都没有。
“……”
整个七號车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一种令人窒息的,难以置信的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吴敬同教授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厚厚的眼镜从鼻樑上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他却毫无察觉。
他只是死死地盯著那颗球,眼神里充满了骇然与顛覆。
另一位专家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想点一根烟,却划了好几次火柴,都对不准火柴盒上的磷纸。
杨卫东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刘明和张远,则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让那声即將衝破喉咙的欢呼喊出来。
罗工脸上的冷笑,僵住了。
他脸上的血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从涨红,到铁青,再到一片煞白。
“不……”
“不可能……”
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踉踉蹌蹌地冲了上去。
“这绝对不可能!”
他一把从李赫的铁钳上,夺过了那颗已经不怎么烫手的陶瓷球。
他將那颗球捧在手心,翻来覆去地看。
用指甲抠。
用手掌用力的搓。
甚至把它凑到眼前,试图从上面找到哪怕一丝头髮丝细的裂纹。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它像一块亘古不变的顽石,用一种沉默的方式,嘲笑著他几十年建立起来的科学认知。
“这不符合材料学原理……”
“这违背了热力学定律……”
他嘴里喃喃自语,眼神涣散,仿佛一个信仰崩塌的信徒。
突然。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救命稻草。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锁定了李赫。
那眼神,不再是轻蔑,而是一种疯狂的,最后的挣扎。
“別以为这就完了!”
他的声音,嘶哑而尖利,划破了车间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