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磨要精確到小时。
混合要控制温湿度。
这……这哪里是在搞工业生產。
这是在做外科手术。
“胡闹!”
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是红星厂的老钳工,刘师傅。
他是厂里手艺最好的老师傅,一辈子都在和各种材料打交道,靠的就是一双手,一双眼。
“我配料配了一辈子,靠的就是手感!”
刘师傅涨红了脸,指著黑板上的条条框框,手都在发抖。
“什么湿度温度,我用手一捻,就知道这料干了还是湿了!用你这么搞,黄菜都凉了!”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厂里其他老师傅的共鸣。
“就是!咱们搞工业的,哪有那么娇贵!”
“以前没这些条条框框,不也造出飞机大炮了?”
反对的声音,不仅仅来自红星厂。
就连一些从京城来的专家,也面露难色。
罗工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搓著那双满是老茧的手,脸上的喜色一点点褪去,换上了一种难以理解的忧虑。
他走到李赫身边,压低了声音。
“李赫,是不是……吹毛求疵了?”
“老师傅们的手艺,都是几十年练出来的,准得很。你这么一搞,把大家的积极性都打没了,以后工作不好开展啊。”
罗工的话,代表了在场绝大多数人的心声。
李赫提出的要求,不仅仅是技术上的革新。
它更像是一种挑战。
一种对过去几十年形成的,以“老师傅手艺”为核心的,传统工业生產习惯的公然挑战。
这种思想上的衝突,远比製造一台新设备,遇到的阻力要大得多。
李赫看著那些群情激奋的老师傅,又看了看一脸为难的罗工。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爭辩。
他知道,用语言去说服一群坚信了自己一辈子经验的人,是徒劳的。
唯一能让他们信服的,只有事实。
“刘师傅。”
李赫看向那位最先提出反对的老钳工。
“是。”
刘师傅梗著脖子,一脸不服气。
“您是厂里手艺最好的师傅,对吗?”
“那当然!”
刘师傅拍了拍胸脯。
“好。”
李赫点了点头,转身对所有人宣布。
“我们今天,就进行第一次烧结试验。”
“但是,分两组。”
他用粉笔,在黑板中间,画下了一道粗粗的竖线。
“左边,是a组。右边,是b组。”
他指著左边。
“a组的原料,就请刘师傅,按照您几十年的经验和手感,亲自来配。”
刘师傅的脸上,露出一丝得色。
然后,李赫指向了右边。
“b组的原料,由我来配。”
“不,不是我。”
他摇了摇头,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后落在了几个年轻的学徒工身上。
“由他们几个,严格按照黑板上写的『標准作业程序』来配。”
“我们用同样的粉末,同样的配比,放进同一台炉子,用同一套程序,同时烧制。”
“最后,看结果说话。”
话音落下。
整个车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明白了李赫的意图。
这是一场对决。
一场代表著“老师傅的经验”,与代表著“现代工业標准”之间的,公开对决。
赌注,就是未来整个“843项目”的技术路线。
刘师傅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好!”
“小子,你可別后悔!”
“今天,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本事!”
李赫没有回应他的狠话。
他只是將手里的半截粉笔,轻轻放在了黑板槽里。
炉子,是同一台神炉。
可即將餵给它的“粮食”,却分出了天地云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