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意味著材料內部的孔隙率正在降低。
又一个灰色標记。
这些“不彻底的失败品”,在其他人眼中或许依然是废料。
但在李赫和整个团队的眼中,它们是黑夜航行中最宝贵的航標。
每一次局部性能的微弱提升,每一次微观结构的有序演化,都在为他们修正著航向。
李赫站在那张巨大的参数地图前。
他手中的红色记號笔,在不同的灰色坐標点之间,开始画出连接线。
从153號到162號。
从162號到165號。
再从165號到171號。
一条蜿蜒曲折的、由灰色三角形组成的路径,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在这张布满黑色失败標记的地图上。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看著李赫的笔尖移动,仿佛在见证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道路被开闢出来。
“看到了吗?”
李赫放下笔,转身面对团队。
“这些灰色数据点,不是孤立的。”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从年轻的博士到年迈的院士。
“它们连接起来,形成了一条河。”
“一条横跨整个参数坐標系的灰色长河。”
这个词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灰色长河。
一个如此精准的描述。
它在黑色代表的死亡绝域中,开闢出了一条充满希望的生命走廊。
“我们之前的目標,是在这片黑暗的大陆上找到一个点。”
李赫指著地图上广阔的黑色区域。
“现在,我们找到了通往那个点的路。”
“我们只需要沿著这条河岸走下去,找到水流最湍急的那个地方。”
整个团队的士气,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几个月来的艰苦工作,上百次令人沮丧的失败,二十七次连续的打击,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
所有负面的情绪,都转化成了巨大的、沉甸甸的成就感。
一位年轻的博士,几个星期前还在抱怨这是在撞大运,此刻正双眼放光地盯著那条“灰色长河”。
他的拳头无声地攥紧,手背上青筋毕露。
王元植院士缓缓坐回椅子上,双手紧紧握著拐杖的顶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看著李赫的背影,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
震撼、欣赏,还有一丝后生可畏的感慨。
这个年轻人带来的,不仅仅是一个解决方案,而是一套全新的、顛覆性的科研范式。
实验室的氛围彻底变了。
每个人都像是参与一场伟大的地理发现。
他们不再是重复枯燥实验的工匠,而是共同绘製新大陆航图的探险家。
製备组、烧结组、检测组、数据组,每一个环节的协作都变得无比顺畅。
不需要催促,不需要动员。
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每一个数据,每一次操作,都可能为这条“灰色长河”贡献一个新的坐標,让它的轮廓变得更加清晰。
夜深了。
计算中心的大型机依旧在发出低沉的怒吼。
数据组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组长,那位曾经最先对正交试验法提出质疑的年轻博士,此刻正站在计算机主机的屏幕前。
经过最新一轮的数据整合与三维建模渲染。
一幅壮观的图像出现在屏幕上。
在代表参数空间的三维坐標系里,无数个黑色的失败点构成了深邃的、仿佛宇宙虚空般的背景。
而那些灰色数据点,则匯聚成一条明亮的、蜿蜒的、散发著微光的带状结构。
它不再是一条河。
它是一条横亘在黑暗宇宙中的璀璨银河。
每一个灰色光点,都是一颗希望的星辰。
博士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身后不知何时站立的李赫。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带著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李总工,我们快要走到路的尽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