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诺诺开始讲故事：
“就有次，教授说要去亚洲见一位学生，我当时无聊，就跟著去了，我保证不捣乱，什么也不说。我的確什么都没捣乱。那天我喝了点小酒，吃完饭回酒店，他们在见那个面试的人，我没管，然后我在女生卫生间碰到了他，他在哭。”
“然后我对他说：这是女厕。然后我带他出去，我安静地坐了十几分钟，没有说话，他看左边窗外，我看右边窗外，一直到分別。我心想，这人好可怜啊，没想到是这样的可怜啊，感觉他太可怜了。”
“的確挺可怜的。”
诺诺听见路明非说。
“你知道这就好，我继续给你讲。”
“再后来，他入了卡塞尔学院，我听一位同学提起，说这个可怜的傢伙喜欢我，说他看著很靦腆的，但天赋四溢，问我怎么想，我满心满脑都在想，我压根儿就不喜欢他呀。”
“我和他在车里坐了一会，我还是想我一点也不喜欢。他和我想的不一样，而且我能看出来，他连什么是真正的喜欢都不明白，他只是想喜欢一个人，而那个人恰巧是我而已，有人问我这个人怎么样。我说：凑合吧。那人问：你不怕你男朋友吃醋吗！我说：好啊，即使他当面问我，我还是会说实话。这人就是个我小弟，就算耍起流氓来，也是我小弟，我顶多也就骂他几句解解气。”
“后来我们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人和事，我和他关係很好，有一次我们正好坐同一班飞机，那天上飞机我穿了热裤，我知道別人一直在偷看，他只是问我：冷不冷啊？我心想：傻瓜，就知道问冷不冷？
“他天赋很好，但人很奇怪，虽然很短的时间內，他进步得也很快，也变得不可怜，把那些奇怪的事和不同的人重复经歷好几遍后，我觉得他也是真辛苦。总是在打架，总是在受伤，打到最后都是別人拿了好处，他不容易，我早就有心疼的感觉，但是我什么也不能说，就冒著感冒的风险露出大腿和小腿给他看。”
“他救了我好几次，第一次在水下的时候，我说：我我会罩你的了，收人做小弟，总有点代价的。我想著为了死了其实我无所谓的，毕竟我是老大嘛。”
“然后他救了我，他突然跟我说：你不喜欢没温度的女生，其实说这个有什么用呢，我也不知道他说这个干啥，而且我出来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忘得一乾二净，我只记得他半浮在水中吭哧吭哧地，伸长了脖子通过那些人的缝隙去看我。”
“我想问你为啥不说呢，我不能理解。那是你的试探吗？还是你在害怕呢？“
“在梦里我看到后来还发生了很多事……“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有个俄罗斯来的女生总陪著你，我们两没有照过相，但我们一起合照过，你把我们照的照片发给我，我回你邮件说：你真不上镜。你说：我们都不是靠外表混江湖的人。我理解你这话的意思是，我不算好看。好吧，我內秀，我年龄大，妈妈的。你是个混蛋。”
“你是不是睡著了？路明非，醒醒，你不许睡！”
诺诺摁了路明非一下，路明非低声“哼”一声。
於是诺诺接著说：
“后来，梦里就越来越模糊了……后来我毕业了，我毕业的时候有毕业晚会，开了一天，你都在。开完，快十点了，你说请我吃夜宵，但是我有另外一场应酬推不开，你说那夜宵与这场应酬安排在一起，你还串场帮我暖场，和ktv小姐似的。”
“我看到无数人在你身边来来往往，你举杯，干了，再举杯，再干了，不让我多喝，我想敬你一杯。等你应付完那帮人了，你走到我身边，我发现你已经微醉了，看我的眼神迷离又深情。我的心瞬时很难受，我想，完了，我一直努力躲著和避免跟你难受的，终於还是来了。”
“你说，以后要多回学校看你，这几年辛苦我了，谢谢我这几年对你的照顾。你还问我：结婚的时候会请你吗？我强行按下你的胳膊，没让你喝下那杯酒，我自己干了。然后咱俩彼此对视几秒，我不知道说什么。”
“晚饭后，你被司机像扛麻袋一样扛走了，我坐在车上，不放心你，给你发了简讯，大意是我很荣幸认识你，以后你长大了，少用力气，要多想，少喝，早休息，照顾好自己。你很快回我：谢谢美女师姐，最后那杯酒我欠你一个。”
“之前你每次对我都是师姐，那次居然说了句『美女』。我回：这是第一次夸我美啊。你又回：以后都是夸，肯定的。大概我想回你：以后是什么呢？或者回你：你是个好人，你会幸福的。但那天什么都没发”
“……”
“然后有很多，但其实也就没有然后了。”
“这应该是上辈子的事，所以我那天约你从学校出来，其实没有太多想法，只是想单独跟你吃顿饭。一起吃饭。一起聊聊，我想问你：你梦到这事了吗？你要怎么办？”
“我想你一定懂我在说什么，你会答：见面聊聊咱俩怎么办。但你说你没梦到多少，於是我突然害怕了，其实我知道你旁边有人盯著你，我也知道我旁边有人盯著我，我俩跑不掉的。”
“但我突然就想跑，我想问你：『你想跑吗，你还想难受吗？如果你不想再难受了，等到了机场，我就一个人头也不回地飞走，绝对不会拖累你，也不会带上你。我就此匿了，从此不找你。如果你也梦到了，我想看看，我们谈谈，我想看看你还有几滴泪是为我落的。”
“但你为什么感觉没梦到呢？我梦里始终是你啊，这不公平啊，有那么多人喜欢我，为什么我梦里只有你啊？我和她就像隔著厚重玻璃屏障的两个世界，可以互相眺望，但是无法进入、”
“我討厌她，但她就是未来的我啊。”
“我真是个混蛋啊，你说我是不是？”
诺诺听见路明非的鼾声，她拍了拍路明非的脸。没有声音，鼾声停顿了一下，再次响起。
诺诺挺直了身子，双眼红红的。
“你是真记不起来了。”
“还是真不愿回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