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边刚泛起青白的曙色，晨雾缠绵地绕著屋檐，宋家的院落就已有了动静。

宋致远抱著睡眼惺忪的小圆子，走到正厅，正厅內摆放了十几只紫檀木衣箱，箱面浮雕著如意云纹，四角包著鏨铜片。

小圆子的紫檀木衣箱都是宋致远特別定製的，上边的图案都是一些可爱q版的云朵，小狗、小小草这些，看起来童趣十足，他还记得当初他把图纸交给木匠时，木匠那一脸错愕的表情，宋致远至今想起来还觉得好笑。

宋致远半蹲在紫檀木箱旁，小圆子扒著箱沿往里瞧，只见满满一箱的布老虎、九连环，都是往日里她爱不释手的玩意儿。

小丫头抿著嘴，小手在玩具堆里灵活地拨来拣去，一会儿掏出个缺角的七巧板，一会儿又摸出只褪色的布偶，每放下一件，都要偷偷瞄一眼爹爹的脸色。

“爹爹...”她终於抱著最后三样玩具不肯撒手，一只磨破了耳朵的布老虎，一套彩绘的泥娃娃，还有宋致远去年亲手雕的小木马，杏眼里汪著两泡泪，要掉不掉的。

宋致远心头一软，屈指颳了刮她鼻尖：“哥哥们合用一只箱子，许你带两只。”见小丫头眼睛倏地亮了，又板起脸补充：“若再多塞一件，便连这两只也留下。”

“只能带两个木箱....好吧！”小圆子撅著小嘴巴有些闷闷不乐，那撅著的小嘴，快能掛个油瓶。

这次出行，宋致远带上周庄小桃还有吴小满几人，又在外雇了几名鏢师一同出行，至於宋二宋三留在京城也没让他们閒著，找房的任务便交给了他们，若是遇到合適的、大一些的宅院可以提前买下来，布置好，他们回来后便可直接入住。

一家人用完早膳，便坐上外面早已等候多时的马车，宋家人多行李也不少，光是马车就整整租了八辆，当晨光初绽，天际泛起淡淡的金边，第一缕阳光照耀大地时，宋家一行人整装待发，隨著鏢师的一声轻喝，马车缓缓启动。

之前那次全家出行还是前往黑水，那时因为宋致远下放，大家心情沉闷，然这次不同，这次他们一家荣耀加身，回的又是故乡，眾人都有一种荣归故里的骄傲感，即使坐在马车里，宋致远也能听到身后的马车里不时传来爹娘爷奶中气十足的说话声。

三个孩子也特別兴奋，为他们三人专门准备的马车不坐，非要挤在他们的马车里，嘰嘰喳喳、嘻嘻哈哈个不停，小圆子好奇的撩起车帘探出头，小山子则趴在窗户边数著路边绽放的野，小竹子端坐一旁，手中书卷虽打开，目光却不由自主的飘向窗外。

宋致远上前收起儿子的书，笑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当好好放鬆了，马车摇晃，对眼睛不好。”

小竹子乖巧的点点头，抬眸望向爹爹，小声道：“爹爹，我想试试明年的县试，可以吗？”

“县试？”宋致远有些惊讶，这还是儿子第一次跟他提要下场，之前夫子跟他討论过这个话题，但小竹子一直没有主动说，宋致远也不想儿子早早就被冠上神童的称號，便也没提，没想到今日儿子居然主动说了。

小竹子一脸的认真：“嗯，我想试试。”

宋致远拧眉思索一番后，轻声道：“儿子，你听过伤仲永的故事嘛？”

小竹子点头“我知道，伤仲永五岁便能作诗，但是他的父亲贪图钱財，不让伤仲永学习，导致伤仲永最后从天才沦为庸人，碌碌无为的过完一生。”

“对，你说的没错，儿子，爹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明年你若是下场，定能夺得案首，要是顺利的话，“小三元”也不在话下。”宋致远对儿子就是这么有信心，小竹子八岁的时候便將《四书五经》、《五言六韵》、杂文、策论这些分析的头头是道，如若下场，必能得中。

小竹子听到爹爹这么肯定他，眼睛亮了又亮，小脸上的喜悦藏都藏不住，宋致远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儿子的白净的小脸，语气陡然变得严肃道：“爹爹，相信你的本事，但爹爹不希望你提前下场，爹爹想让你再过两年下场。”

小竹闻言，脸色一垮，“为什么？伤仲永是伤仲永，我是我，我不会跟他一样。”

宋致远指尖轻轻点了点小竹子放在一侧的书箱，温声道：“一但你早早成名，成为神童，四周的人都会追捧你、夸讚你，那时你再也听不到一句批评，你会骄傲自满，对学业也不再会向以前那样认真，可这箱子里若是装满了虚名，就再放不下真学问了”

小竹子抿著嘴，手中的《论语》攥得发皱，他想起昨日背过的“欲速则不达”，小脸皱成一团。

宋致远见状笑道：“当然，这只是爹爹的意见，如果你想试试也可以，但是当你一但踏入县试，今后你的生活可能就会开始受人关注，一举一动都会有人拿你做比较，这次回老家后，你可以好好想一想，不管你考还是不考，爹爹都支持你！”

小竹子闷闷的点了点头，他只想著赶紧考试，考上童生秀才让家人高兴，其它的他到真的没有细细想过，如今听爹爹这么说，似乎很有道理，烦闷之际，小竹子转头望向一旁无忧无虑的小山子，突然心里有些羡慕，还是傻点好，没有烦恼，转头再看向和布娃娃自言自语，不时傻笑的小圆子，瞬间改变了刚刚的主意，算了还是聪明点好，弟弟妹妹这么笨，他要是在笨，这个家可怎么办。

九月底的官道上，西风卷著枯叶擦过车辕，不远处的稻田里，农人正弯著腰綑扎著稻束，不少扎著总角的小童，在稻田间来回奔跑，有个眼尖的黑小子看见他们一行人，拍了拍身边的小伙伴，示意他们看向不远处的官道，小山子小圆子也注意到不远处有人望著他们，热情的挥舞著小手，那群黑小子见贵人回应了，立刻开心的跟著马车跑了起来。

见几个黑小子越跑越快，宋致远担心孩子们摔倒受伤，赶紧让鏢师们停下马车，从车內拿了一盒糕点，让周庄送去，周庄接过糕点，二话不说走了过去，原本几个胆大的黑小子，看见贵人来了，嚇得撒腿就跑，周庄快速跃到几人前边，將糕点放下后，快步离开。

几个黑瘦小子愣在原地，捧著油纸包的手微微发抖，糕点香甜的气息直往鼻子里钻，勾得人直咽口水。

领头的孩子小心翼翼掀开油纸一角，金黄的酥皮上还沾著芝麻，甜香扑面而来，他猛地抬头望向官道，却只看见飞扬的尘土中，那队华贵的马车已变成远处的小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