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致远咽了咽口水，把想要说的话在脑子中过了一遍，確定没有什么冒犯皇帝、得罪其他大臣的话，这才缓缓开口道：“首先命西境总督开仓放粮，每家每户都要发放到位，严查胥吏剋扣，如若违令者可杀鸡儆猴，其次以工代賑，徵集灾民修水利、驛道，最后减免赋税，使的百姓得以喘息。

除了这些，我们还要引流灌溉，储水窑池，每个村落都要免费挖掘官塘，並且节水立法，优先保口粮田，禁种水稻等高耗水作物，推广一些耐旱作物，官方可发放栗种、高粱种等等。”

说完这些，宋致远心里忐忑不已，除了上方的压力，他还感觉到殿上的大臣都在紧紧盯著他，简直是如芒刺背，要命的很。

“哈哈哈！”仁宗帝忽然放声大笑，指著宋致远和一旁的曹公公道：“瞧瞧，这孩子是有大智慧在身的！说的非常在理啊！”

宋致远一听脑袋“翁”地一声，感觉声音都离自己很远，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虚幻起来，皇上夸他哎，宋致远有些飘飘然。

大厅內的其它大臣听到皇上爽朗地笑声很是吃惊，他们已经很久没见皇上笑的这般开怀，不过这个宋致远倒是个真有本事的，居然能研究出黑火药这等神器，不费一兵一卒便嚇跑大乌大央，令他们大齐如今比以往更加辉煌，刚刚回答起旱灾这个千古难题，也是头头是道，確实是个人才，难怪皇上喜欢。

“致远。”散朝后，宋致远刚走出大殿，听到荣平王唤他。

荣平王晃著膀子过来，胳膊熟稔地往宋致远肩上一搭，压低嗓门：“嘿！你小子脑袋瓜子是真灵光！”他挤眉弄眼地凑得更近，“听清逸说，你家大郎是个文曲星下凡。”

宋致远听到荣平王这么说眉头蹙起，忙不迭摆手小声道：“小竹子的天赋是比一般孩童好上一些，但绝对没有清逸说的那样好！”

仁宗帝子嗣少，只有太子和贤王，但是太子和贤王的子嗣多啊，他可不想把自己的宝贝大儿子送去给那些皇孙身边当伴读。

虽然这在別人看来，是天大的好事，但是他就是不想让他的宝贝儿子去当別人的伴读，跟个小廝一样，而且小竹子天赋好，和皇孙们一起读书，要是把皇孙们衬得蠢笨如猪，招人嫉恨怎么办？

荣平王咂著嘴出神，此时头脑里想的却和宋致远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听著清逸夸宋家小子天赋异稟，再想想自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连个孙子都生不出一个给他，唯一出挑的儿子又不愿认祖归宗，王爷心里像塞了团浸透黄连的絮，又苦又闷。

他浑浊的眼珠突然亮起来，孙子虽只一个，可他孙女多啊！若將孙女许给宋家那孩子...孙女婿也算是半个亲孙儿啊！

想到这，荣平王看向宋致远时，脸上的笑意更浓，宋致远被这种打量式笑容看的后脊背都有些发凉。

散朝走出大殿外的大臣们，见荣平王和宋致远如此亲密，有些诧异，大臣们三五成行，一边时不时盯著宋致远看，一边小声地议论什么.......

幸亏大齐的朝会一个月只有初一、十五两次，不然每天都来这么一下，他的小心臟真的受不了，自古以来都说伴君如伴虎，万一哪天触怒龙顏.....想到这宋致远打了一个寒颤，搓了搓手，他还想著和他家月月长命百岁呢！

宋致远走出宫门，马车碾过朱雀大街的石板，驶向大理寺衙门，作为执掌刑狱的最高官署，大理寺与皇城不过五里之遥，宋致远靠在车壁上正闭眼养神，便听周庄隔著帘子轻唤：“大人，衙门到了。”

车帘一挑，日光晃得他眯了眯眼，衙门前乌泱泱立著十余人，为首蓄山羊须的老者快步上前，身后跟著十余名青绿官袍的属官齐刷刷躬身行礼：“下官恭迎卿主！”

大理寺衙门有品级的办公人员不是很多，有正四品大理寺少卿两人，协助他日常审案，正五品大理寺丞四人，分別分管刑名、案牘、秋审、律例，正七品 大理寺评事十人，实地查案、笔录堂供，从九品司务厅司务两人，管理衙署杂务，文书传递、官印保管等等。

宋致远看著眾人，面上波澜不惊，只略略頷首便將属官遣散，独留下这位鬚髮皆白的正四品少卿。

宋致远注意到这位徐少卿的衣服，袖口磨得起了毛边，想去周夫子曾跟他说过此人如青松立雪，刚直不阿，最厌諂媚之徒，不过这倒合了宋致远心意，刑狱重地，威严庄重些好。

徐少卿虽面若寒霜，不苟言笑，但引路时却將每道门槛、每处卷库说得清清楚楚，末了还让两名书吏抬著半人高的檀木箱，箱盖一掀，墨色浓重的卷宗推成小山。

徐少卿指著堆积成山的案卷沉声道：“此乃秋决待核之案，共一百二十桩，大人可先翻阅一遍。”

等徐少卿走后，宋致远开始认真翻阅案卷，能送到大理寺衙门的都是死刑案卷，而他要做的就是覆审全国上报的死刑案卷。

尤其是秋后问斩案件，如果情况属实罪证確凿，便用硃笔勾诀，直接秋后问斩，但若在案卷中发现存疑待查，就要发回重审，如果情有可原，可以主张减刑，总之一只硃笔在手可以定千万人的生死，宋致远一连看了七八份卷宗，这才发觉自己肩头扛著的重担到底有多重。

当然这些还不是最让宋致远觉得亚歷山大的，最令他觉得压力大的是三法司会审，审的都是二品以上官员贪腐、谋逆、科举舞弊、皇室纠纷等等，除此之外，还要每年修缮《大齐律法》奏请皇帝批准，督查地方秋审是否合规等….

一日下来，除了午时用膳时得以喘息，其它时间都在认真翻阅案卷，直到酉时，宋致远忽然想起昨夜睡前和闺女的约定，赶紧起身把案卷收好，快步离开大理寺衙门。

等宋致远走后，言少卿走至正伏案翻阅案宗的徐少卿公案前，轻声道：“徐老，宋大人回去了。”

徐少卿闻言，抬手揉了揉有些干痒的眼眸，转动一下酸涩脖颈，又看了一眼窗外已经有些暗沉的天色道：“我们也赶紧回去吧！”

言少卿见徐老面色並无不悦，蹙眉道：“徐老，那宋致远可是抢了你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