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盛名之下,別有洞天。
刘奚看著满院喧囂,心中唯有此念。
自那日东海王府召见之后,不过半日,消息便如长了翅膀般飞遍了洛阳的里坊。
帝闻尚书台有奇才,龙心大悦,欲行徵辟之礼。
人人皆知,当今天子不过是风中残烛。
而成都王司马颖既为皇太弟,更是將这仅存的一点光焰也遮去了大半。
可即便如此,一道出自宫禁的詔书,仍是士人梦寐以求的登天之梯。
於是刘奚的府门前,车马络绎不绝。
昨日还门可罗雀的冷清院落,今日已是礼物堆积如山。
一卷卷光华流转的绢帛,一个个纹饰精美的漆器。
甚至还有人牵来了神骏的良马,系在院中的树下,不安地刨著蹄子。
无数士人请求刘奚抄写一份《大鹏赋》,抄的刘奚手都要断掉了。
这便是权势最直白的示好,朝廷的手续也走得快得惊人。
不过两日,一队內侍便簇拥著宣詔的官员,抵达了刘奚府上。
为首之人,正是荀蕤。
此刻的他,换上了一身庄重的朝服,手捧明黄詔书,神情肃穆。
不再是那个与刘奚把酒言欢的挚友,而是天子威仪的化身。
刘奚率府中眾人,整衣肃立,躬身行礼。
庭院中,昨日的喧囂尽数散去,只余下风拂过树叶的颯颯声。
荀蕤清了清嗓子,展开詔书,清朗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字字清晰。
“刘奚,少而好学,通群籍,尤精算数之术,洞晓器械之理。能因材制器,推演机巧,所作奇巧,咸出群伦。朕嘉其才,宜任以事。今特徵辟,授右尚方令.......其勤恪匠事,副朕所望......”
刘奚双手恭敬地接过那捲承载著他新身份的詔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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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蕤扶起他,脸上肃穆的表情如冰雪消融,化为真挚的笑意。
“贤弟,恭贺了。”
他看著刘奚,心中思绪翻涌。
自己身为荀氏之后,借著祖辈的荫庇,方能在朝中得一清贵的郎中之位。
可眼前的刘奚,却全然是凭藉著无可辩驳的才华,一步步从一个假监丞,走到了天子亲授的朝廷正令。
他所展露出的才学,早已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像。
荀蕤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夜石破天惊的《大鹏赋》。
那鯤鹏扶摇而上,一徙九万里的雄浑气魄,至今思之,仍令人心潮澎湃。
赋中曾言,有希有之鸟,感其神异,隨之南征。
荀蕤在心中微嘆。
自己或许成不了那搏击九天的鯤鹏,但能追隨其后,做一只亲眼见证奇蹟的希有鸟,亦是人生一大幸事。
“令远兄,”刘奚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今日劳你亲至,奚心中感激。”
“你我之间,何须言此。”
荀蕤摆了摆手,目光扫过院中那些琳琅满目的礼物,压低了声音,语带深意地笑道。
“只是今夜之后,贤弟这府上的门槛,怕是要被踏破了。”
刘奚顺著他的目光看去,脸上却无多少喜色,只是平静地回道。
“门槛越高,行路越难。今日之局,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
当刘奚再一次踏入尚书台那熟悉的廊院时,身份已是天壤之別。
他此来,是为了办理官职交割的最后一道文书。
当刘奚信步走向度支曹的官署时,沿途所见的令史书佐们,无不远远便停下脚步,躬身行礼,口称“刘令”。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眾星捧月,刘奚並未显露出丝毫得意或是厌烦。
他只是噙著一丝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对每一个上前攀谈的人都温和地点头,偶尔回一句“有心了”或是“客气了”。
他深知,这些人今日所恭维的,並非刘奚这个人,而是右尚方令这个官职,以及其背后东海王府那深不可测的影子。
今日有多热络,他日若是失势,便会有多冷漠。
就像之前自己被指责不守礼法之时,那般冷漠
人群之中,唯有张穆一人,静静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凑上前来。
待到眾人散去,刘奚收拾停当准备离去时,张穆才走上前,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