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司马炎给自己的傻子儿子设的保险,而不是司马炎直系血脉的司马越,自然没有这个待遇。
所以司马越,久居洛阳,更像个朝臣,而非军阀。
正是因为他这样的地位,才联络了一大堆洛阳的士族。
所以他在政治上,必须依赖裴氏、琅琊王氏这样的高门。
在军事上,则必须笼络上官巳这些,手中握有兵权的禁军宿將。
如果用动物来比喻这场內乱,那司马颖、司马顒等手握重兵的宗王,便是一头头盘踞在山林中的猛虎、凶豹。
强大,凶猛,利爪獠牙,是世人眼中当之无愧的强者。
而东海王司马越,则更像一只盘踞在洛阳这张大网中心的蜘蛛。
他没有虎豹的蛮力,也不懂沙场上的衝杀。
但他善於结网。
而是用洛阳的权位、士族的利益、朝廷的法度、乃至人心的欲望,一根根编织而成。
等到虎豹们在互相的撕咬中,筋疲力尽。
等待著他们,一不小心,踏入司马越早已布置好的的陷阱里。
回到试弩棚的营地,刘奚做的第一件事。
便是將身上那套繁琐的朝服脱了下来。
他疲惫地躺在自己亲手设计的一张太师椅上,双脚架著,毫无形象可言。
向纯走了进来,看到他这副样子,不禁摇了摇头。
“刚得了封赏,怎么反倒如此颓废?”
“高兴不起来啊。”
刘奚枕著双手,看著帐篷顶,“刚刚我被任命为度支校尉了。”
向纯闻言,笑了笑。
“这不好吗?你不是一直想往上走,好施展手脚?”
“我想的,是赚钱。”
刘奚嘆了口气,“我还想著,此番回到洛阳,要凭著河东的人情,跟卫氏、裴氏好好谈谈贩盐的生意。我连挖盐井的工具都设计好了,现在倒好,马上就要忙著转运粮草,哪还有这个功夫。”
向纯有些不解:“我看了你那本《河东討寇实录》,里面不是写著,此战缴获的金银器物,就有数十万钱。足够你这营中之人,用上好几个月了吧?”
他记得,刘奚离开河东时,还在为那二十万钱的用度发愁。
“那些混小子,是不是让叔公你,也帮著他们抄书了?”刘奚突然问道。
“他们可使唤不动我。”
“好吧。”
刘奚坐直了身子,“其实我现在的缺口,不是几十万,而是几百万钱。”
“多少?”向纯以为自己听错了。
刘奚打了个哈哈,没有直接回答,巧妙地將话题带了过去。
他不想再聊这个。
这件事,他只能自己扛。
麾下眾人,唯有叔公向纯,能堪大用,又是亲族,信得过。
若有可能,他寧愿让向纯,用其名望去当这个度支校尉。
可刘奚知道,向纯无心仕途,能来辅佐自己,已是天大的人情。
烦躁是一回事,该干的事,又是另外一回事。
荀氏派来的工匠,很快便抵达了营地。
刘奚將他们,与自己原先的工匠们,都安置在了一处独立的工坊內,协同劳作。
说来也可笑,当初荀蕤派来帮忙的李达和黄茂,不过是两个奴僕。
如今在麾下,却已是能独当一面的匠头了。
反而是两个奴僕,领导昔日曾经的上司们。
眼下最急迫的任务,便是將从河东带回来的那一百多副旧甲,儘快修復。
刘奚拿起一片甲叶,仔细端详。
当初在河东武库,看到这批甲时,他还颇为惊讶。
串联甲片的皮绳,早已烂成了一坨。
但甲片本身,却无半分锈跡,只因上面都涂了一层厚厚的黑漆。
这漆怕是比铁片本身还昂贵,所以这种盔甲又叫做玄甲。
他用指节敲了敲,声音沉闷。
甲片的厚度与硬度,都远胜自己原先装备的那批两襠甲。
看来司马炎在世时,晋国的武备尚未废弛到后来的地步。
他將李达、黄茂和荀氏派来的匠头,都叫到了面前。
“这些甲片,要儘快修復。”他下达了命令,“但修復,有修復的规矩。”
他取出一捆特意准备的、染得赤红的坚韧丝绳。
“串联甲片,一律用此红绳。”
玄甲赤绳,本就是大汉军威的象徵。
他又拿出一根洁白的羽毛。
“每一顶头盔的盔缨旁,都要饰此白羽。”
看著工匠们有些不解却不敢多问的神情,刘奚心中平静。
按本朝军制,武人盔上饰羽,多用鶡羽。
那是一种好斗的野鸡,其羽毛,是天下闻名的羽林军和武官鶡冠的象徵。
后世游戏中,吕布头上那標誌性的双马尾,便是由此演化而来。
他偏偏选了白羽。
此事略有些不合制度,但无人能指摘什么。
不过是些许装饰上的不同,算不得违制。
但刘奚很期待,当这上百副黑甲、红绳、白羽的甲冑,真正穿在士卒们身上时,那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那是汉室的顏色,也是昔日白毦兵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