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解放出来的民夫,虽然依旧疲惫,但轻鬆多了。
不需要扛著一袋一袋死沉的粮包,只需要拉动绞盘。
隨著时间的推移,码头上堆积如山的粮草,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装运一空。
那军司马死死盯著一艘船被迅速填满,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喃喃自语。
“这速度,三日之內,便能將这些军粮,尽数装船。”
他身旁的同僚,眼中放光,补充了一句,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运粮快了,我等在前线,便不会饿肚子了。”
这句话,点醒了所有人。
他们都是要在刀口上舔血的军人,比谁都清楚,一场战役中,后勤意味著什么。
断粮一日,全军便可能崩溃。
此前之所以如此愤怒,以下犯上,也是因为刘奚这边一上午都没有干活的原因。
他们再看向那个在码头上来回穿梭,不断指挥著工匠,调整器械的年轻人时,眼神彻底变了。
到了傍晚收工之时,那名倨傲的军司马,走到了刘奚面前。
他看著眼前这个年轻人,脸上再无半分不服,他躬身行了一礼。
“刘校尉,在下军司马彭默,日间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
刘奚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
“无妨。只要军粮能准时送到,前线將士不愁吃喝才最重要。”
这套吊车的图纸,这套器械的核心,本是刘奚为了与卫氏合作开採井盐,而提前准备的秘密武器。
如今却为了这群素不相识的民夫,提前暴露了。
不过这套滑轮吊臂的核心技术思路,想出来並不难。
这个时代的技术之所以难以扩散,除了世家豪门的垄断,还有一个更深层、也更残酷的原因——人命,太过便宜。
打造一套工具,需要投入钱粮和工时。
而一个奴隶,一个民夫,死了再抓一个便是。
在那些世家大族眼中,用人命去堆,远比费心打造工具,要划算得多。
他这样做,在旁人看来,是十足的蠢事。
接下来刘奚在码头旁,为徵发来的民夫,建立了一座全新的营地。
这座营地,与这个时代任何一座官府的劳役营,都截然不同。
首先,是厕所。
在营地的下风处,远离水源的地方,被挖出了一排深深的土坑。
刘奚甚至命人从城中买来了大量的石灰,规定每日必须撒入坑中,掩盖秽物,杀灭病菌。
“为什么要钱买石灰?”负责採购的军吏不解地问,“直接埋土不就行了?”
“照我说的做。”刘奚的语气不容置疑,“石灰钱从我的俸禄里扣。”
一场小小的痢疾,便足以让数千人的大营,彻底崩溃。
其次,是饮水。
营地中央,十几口大锅,从早到晚,都在烧著开水。
蒸汽,终日瀰漫。
刘奚下了死命令:营中之人,无论贵贱,皆不许饮用生水。违者,鞭二十。
“这不是瞎折腾吗?”有人私下抱怨,“喝了这么多年生水,也没见怎么样。”
“就是,烧这么多柴火,多浪费啊。”
起初,还有民夫不解,甚至有官吏觉得他小题大做。
但在刘奚的强制命令和几次毫不留情的鞭笞之后,所有人,都老实了。
至於柴火的问题,其实洛阳附近柴火也是需要钱的,不过还好刘奚手头还有一批河东运来的煤炭。
品质低的,可以拿来烧水,品质高的则拿去炼钢。
因为有了吊车,人力被极大地节约了出来。
刘奚没有让这些人閒著。
他让一部分民夫,去河边,採集了大量的卵石和乾净的河沙。
指导工匠,用巨大的木桶和陶管,搭建了最原始的过滤装置。
一层卵石,一层细沙,再铺一层敲碎的木炭。
浑浊的渠水,经过这层层过滤,流出来的,便已清澈了许多。
这些过滤后的净水,再经烧开,便是营中最安全的饮用水。
而剩下的大部分劳力,则被刘奚,投入到了新的生產之中。
他让人搭建了数十个简陋的棚屋。
棚內,终日燃烧著松枝,浓烟滚滚。
他让那些身体较弱的民夫,专门负责收集陶片上凝结的松烟。
这些都是製作上等桐油墨的绝佳原料。
看著眼前这繁忙而有序的一切,刘奚心中,算著另一笔帐。
打造那些吊车,確实了不少精钢。
因为要保证吊臂的强度,就不能劣等铁来打造。
这些精钢,本可以多打造几十副盔甲。
但换来的,是数百名被解放出来的的劳动力。
他让这些人,去为他的墨坊,收集松烟。
去为他的工坊,筛选矿石。
甚至去为他的军营,纺织麻布。
这些都是可以变现的財富。
这些民夫,不会再像歷史上那样,因一场小小的疾病,而成片成片地死去。
刘奚做的,还远不止於此。
他从这些民夫中,挑选出了一批常年服徭役的人。
这些人,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工兵。
这些人修过城墙,挖过河渠,搭过桥樑。
懂得如何夯土,如何辨认石料,如何使用最简陋的工具,完成最浩大的工程。
刘奚將自己练兵的那一套,用在了他们身上。
当然强度要低得多。
没有让这些人进行残酷的体能训练,而是教他们队列,教他们听金鼓號令。
以往服徭役,官吏们只知用鞭子驱赶。
而现在,每一个什,每一个队,都有了自己的什长、队率。
当然,也少不了赏钱。
说实话刘奚有点债多不压身的感觉,如今这点钱都已经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