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聪点了点头,所谓貲奴,貲是財物的意思,貲奴便是匈奴人自己的奴隶。
在这个匈奴人自身都朝不保夕,被大量贩卖为奴的时代。
貲奴是奴隶的奴隶,地位卑贱到了极点。
用刘奚的理论来说,这些人属於是七等人。
“在魏郡,有一支貲奴,本是金山(阿勒泰金山)一带的胡部。“刘渊缓缓说道。
“百年前被我等先祖攻伐掳掠为奴,世代为奴。他们以阿史那为姓,至今仍信奉狼神。”
刘聪听得专注,知道父亲必有深意。
“这些人虽为奴隶,但极其悍勇,而且擅长锻铁,在魏郡做打铁的奴隶。“
刘渊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他们不缺武器,也不缺马,这些人祖祖辈辈都在等一个机会,重回故土的机会。”
“父亲的意思是……”
“你立刻带我的信物,去见他们的头人阿史那温。”
刘渊转过身来,目光如炬。
“告诉他们,若此战能胜,我便上表司马颖,免去他们的奴籍,许他们返回金山故地!”
刘聪眼前一亮:“父亲此计甚妙!这些貲奴虽然地位低下,但个个都是天生的战士。”
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匈奴当过主角之后,就轮到了鲜卑。
鲜卑当完主角之后,这批姓阿史那的貲奴,又建立了突厥汗国。
现在刘渊的打算,则是让这些胡人来当炮灰。
至於自己儿子手下那两千精锐,他是捨不得的,这可是棺材本。
和鄴城之中的人心惶惶不同,司马越现在在朝歌,无比兴奋。
“哈哈哈!我就知道,司马颖不过是个竖子!我大军未至,他自己,倒先乱了阵脚。”
司马越踱步在帐中,眼中闪烁著得意的光芒。
此时他已脱去了戎装,换上了一身华丽的锦袍。
只是下面还穿了一套金色的锁子甲,仿佛胜利已经在握。
就在刚才,左卫將军陈眕的两个弟弟,陈匡与陈规,从鄴城策马狂奔而来。
他们满身尘土,面露惊慌,却带来了最令司马越欣喜的情报。
“稟告殿下,鄴中人心惶惶,皆已离散。司马颖终日饮酒作乐,不理军政。军中將领,多有异心,纷纷暗通消息,愿为內应。”
陈匡跪在地上,添油加醋地匯报著。
“更有甚者,东安王司马繇当眾劝降,说什么天子大义,弄得司马颖面如土色,当场便要逃跑!”
“当真?”
司马越眼中精光一闪。
“千真万確,下官亲眼所见。”
陈规连忙附和,“司马颖那廝,早已没了当初的英武气概,如今不过是个贪图享乐的紈絝子弟罢了。”
一旁,年迈的司徒王戎抚著自己白的鬍鬚,適时地奉承道。
“殿下天威所至,宵小闻风丧胆。鄴城之破,指日可待矣。自古兵不血刃而屈人之兵,殿下此举,堪比古之名將。”
“不够,还不够。”
司马越一拍案几,酒盏跳跃,显得意气风发。
自己要的可不是什么古之名將,而是如周公之辅成王一般,获取政治声望。
出身是司马越永远避不开的痛脚,天生的残疾只能用政治和军事上的成功来掩盖。
不过在他眼里,阉宦之后的曹操都能窃取天下,自己为什么不能?
“这般大功,岂能让我一人独享?传我將令,立即派人回洛阳,请百官公卿,都来我军前观礼!”
他在帐中来回踱步,越说越兴奋。
“我要让他们亲眼看著,这位所谓的皇太弟,是如何跪在我的面前,摇尾乞怜的。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谁才是这大晋真正的擎天柱石!”
这道荒唐的命令一出,帐中眾將面面相覷。
从洛阳调集百官前来观战?这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更何况,战事尚未开始,胜负难料,如此张扬,若是有什么闪失……
但司马越此时正是意得志满之时,谁敢泼他的冷水?
“殿下英明!”王戎率先附和,“此举必能彰显殿下神威,震慑宵小。”
其他將领见状,也纷纷表示赞同,虽然心中各有想法,但脸上都做出一副恭维的样子。
“来人!”
司马越大手一挥,“传令全军,明日开始,每日演兵,务必让鄴城中的叛逆看到我军的强盛。”
“遵命!”
眾將鱼贯而出,去传达这些命令。
司马越独自留在帐中,端起酒盏,对著鄴城的方向遥遥而饮。
“司马颖啊司马颖,你当初不是很威风吗?提十二万兵马清扫洛阳,收拾残局,一时间风头无两。可惜啊,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早在半年前,司马越还只能仰司马颖鼻息,可是现在局势逆转了。
司马越从一个无足轻重的诸侯王,到现在整合了半个天下的势力,名副其实的討贼盟主。
他冷笑著自言自语,“这天下,还轮不到你这一个竖子来做主!”
司马越已经不知道天地为何物了,他甚至开始想。
如果司马颖死了,就上一个美諡,显得自己大度。
到时候再给现在的皇帝上个諡號,嗯,就叫晋灵帝吧。
到时候等司马衷一死,再过几年让太子司马覃禪让。
自己轻鬆上位,改元称帝,岂不美哉?
哈哈哈哈哈!
整个大营,很快就沉浸在一种即將大获全胜的狂热氛围之中。
士卒们传递著各种小道消息,说司马颖已经嚇破了胆,说鄴城已经內乱,说这一仗根本不用打就能贏。
每天上午,都有从鄴城出逃的公卿前来投奔。
巡逻的士卒步履散漫,有人边走边议论著战后的封赏。
营寨防务鬆弛,哨兵三三两两聚首閒谈,全无警戒之意。
各部將领亦被轻敌情绪感染,既然胜券在握,何必紧绷神经?
有人已在盘算进城后如何分財,有人则思量如何在司马越面前邀功请赏。
连司马越的亲卫营也懈怠了。
往日森严的中军大帐周围,如今只有寥寥几个卫兵当值,且心不在焉。
夜色渐深,大营篝火点点,紧张备战的气氛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觥筹交错的轻鬆景象。
无人察觉,远处黑暗中,有几双眼睛正冷冷观察著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