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年7月11日
弗莱西亚联邦共和国的首都莱泽因正下著中雨,潮湿、闷热。
其国內最负盛名的特里萨大学的一间阶梯教室內坐满了学生。实际上不止是座位,就连台阶处、门口都或坐或站挤满了怀揣好奇与敬畏的年轻人。
能让这些学生哪怕浑身被雨、汗浸湿,也要挤破了脑袋前来听课的原因很简单。
今日讲课的老师,是特里萨大学地质学院的名誉院长图尔斯·安德森。在院长身份之外,图尔斯·安德森还是世界顶尖地质学者、弗莱西亚联邦共和国『国土异常现象管理总局』的首席地质顾问,以及大陆漂移学说的正式提出者。
为让地质学院的学生们能够了解到地质学最前沿的科研成果,图尔斯·安德森在百忙之中被特邀过来,讲解大陆漂移。
阶梯教室正前方的巨大黑板上,图尔斯·安德森熟稔地手绘出了世界上现存的四块大陆:克拉通大陆、北磧大陆、奥西提亚大陆、南克拉通大陆。
“其实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有学者提出过克拉通洲与南克拉通洲连接的可能性,为现在大陆漂移学说的提出迈出了第一步。”身著褪色西装,一头微卷白髮的图尔斯·安德森面向学生们讲述著,“但受限於各方面的技术水平还相当低下,那些学者无法对此进行合理地解释、论证。直到现在,隨著古地磁、地震学,以及地质测绘的发展,我们已经可以证明四块大陆曾经是一块统一的巨大陆块。”
说完,图尔斯·安德森看向一旁的助手。助手心领神会地关闭阶梯教室的灯光,打开放映机,將黑白画面投射在黑板一侧的幕布上。
画面中可以看到一片绵延到视线尽头的陡峭海崖,图尔斯·安德森继续说著:“这种呈撕裂型的海岸,分別出现於克拉通大陆南侧和南克拉通大陆的北侧。”
隨后,幕布上的画面发生变化,两张金矿照片映入眼前。
“这两张照片分別是奥西提亚大陆西缘的绿岩带金矿脉、克拉通大陆东部的诺斯通金矿区。经过证实,確认两处矿脉同源。”
画面不断变化。
图尔斯·安德森则慢条斯理地进行解释:“这是克拉通大陆、北磧大陆发现的同一种古生物化石,该古生物主要生长於温带地区,却在寒冷的北磧大陆成批出现……这是克拉通、南克拉通、奥西提亚邻近区域的地层、岩石,它们的构造基本一致……这是……”
一系列矿物质、生物化石、撕裂地形、陆块轮廓吻合的证据展示出来,令学生们不自觉地陷入极度安静,疯狂消化著这一惊人的结论。
良久,当放映机將所有內容播放完毕,图尔斯·安德森先是喝了口咖啡,而后示意助手可以將阶梯教室的灯光打开了:“除以上调查外,我们还在奥西提亚大陆发现了大量古海洋生物化石,同时已经开始实时监测目前的四块大陆,核实它们是否仍在持续缓慢地移动。”
“大量的海洋生物化石?”有学生对此分外讶异。
图尔斯·安德森轻轻点了下头:“把你的猜想说出来。”
一眾学生將目光匯集过去,那名学生略显紧张地用试探性口吻说:“这意味著奥西提亚洲曾经是一片海洋?”
“呵呵。”图尔斯·安德森双手背在身后,稍稍仰著头,朝那名学生露出笑容,“確切来说,我们认为奥西提亚陆块曾经沉没於海洋之中,又因地质运动被抬升出来。”
阶梯教室內一片譁然。
图尔斯·安德森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將大陆漂移学说的种种分析论据刊登在学术期刊上,引起地质界震动。他们作为弗莱西亚联邦共和国最出色的地质学学生,自然对此早有一定的了解。
但弗莱西亚联邦共和国所处的奥西提亚大陆曾经沉没於海洋之中,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到。
显然,图尔斯·安德森没有进一步向学生们解释其中具体情况的打算。他踱步片刻,待学生们的议论声渐渐散去,才站定说:“现在,我向大家托出我对大陆地质演变的初步分析结论。”
学生们默契地翻开笔记本,攥好钢笔。
图尔斯·安德森適时开口:
“首先,数亿年前,克拉通大陆、北磧大陆、奥西提亚大陆、南克拉通大陆为一个整体,我將之称为祖大陆。”
“而后大约在一亿七千万年前,因超级地幔柱上涌,该柱体在克拉通洲西缘形成三联点裂谷系,引发克拉通、北磧、南克拉通分裂。其主支发展为现在环海中央裂谷带,西支则在当时导致了奥西提亚陆块在分裂期间沉没。”
“大约七千万年前,因超级地幔柱二次上涌,奥西提亚被抬升两千五百米,从海洋中浮出。克拉通亦在此期间与南克拉通完全分离,四大陆就此正式成型。”
一名戴著眼镜的学生在这时將手举起。
图尔斯·安德森扬了下下巴:“请讲。”
学生推了推眼镜,提出自己的不解:“您的意思是,同一地幔柱时隔一亿年发生两次活动?据我所知,热点通常连续活动,一亿年是否间隔过长?又或者说,奥西提亚陆块是因另一个热点引发抬升?可是您刚刚提及超级地幔柱时,用的是『二次上涌』。这说明您相信祖大陆的两次关键变迁,是由同一热点所致。我想知道您得出该结论的理由是什么?”
图尔斯·安德森沉默了。
他的面前闪过了很多画面。这些画面並非奥西提亚陆块上大量的古海洋生物化石,也並非奥西提亚陆块碳酸盐台地抬升后形成的高原,而是一种无法言说,甚至无法勾勒出確切模样的巨大鼓动。伴隨著巨大鼓动,古老悠远的高亢之声在他耳畔迴响。
“图尔斯院长?”眼镜学生等了许久都未得到解答,他看著双眼似乎变得有些失焦的图尔斯·安德森,用適中的声音呼唤。
图尔斯·安德森回过神来,额头在不知不觉中渗出了冷汗。他深吸了一口气,扫视著面前一双双求知的眼睛,在儘可能地平復好情绪以后,用仍夹杂少许颤抖的声音说:“……这一点,我希望以后能够拿出確切的证据,再为大家阐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