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诚並不知道，两位父亲正在以一种他们意料之外的方式和身份见面。

盛启已经是第三次来公司了，他几乎有点乐死不疲的样子。这样的激动也就年轻时亲临一线办案有过一些，退居二线之后，已经很少有过这样的体验了，案子也破过不少，很多还是大案要案，但毕竟是做技术岗位的，没有直观感受，每次听到前线的同事们分享具体办案细节，他更多的只是羡慕。

在ai时代，后方做技术岗位的很难有多少成就感。过去这些岗位还会招一些高学歷复合型人才，但ai的出现慢慢淘汰了他们。很多年轻人都无法忍受情报岗的枯燥，和各部门对接被一次次的嫌弃和失望。

原来情报大队还有不少专业的研判员，后来也被慢慢的边缘化了，研判工作更多的变成技术工具综合使用工作。图像处理，人脸识別，行为分析，语言特徵分析……研判工作逐渐碎片化，离散化，情报分析开始更多的依赖数据。

盛启退居二线的时候，数据管理员还是一门閒差，他家里人都觉得这个工作很好，很適合养老。就算是偶尔需要加班，也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对於这一点，他爱人就足够知足了。

盛启刚开始也这么认为，那时候他虽然也有一点羡慕过去的一线工作，但也没什么不满意的。於是既然打算做，就准备做好，他还专门去网上订了一些相关的专业书籍。

那会女儿刚刚读小学，有时候想想，自己这份职业也许不经意间影响了他们父女两代人，女儿晚上回家很多时候就陪著他一起上网课，她认真的看著父亲做笔记，盛启不断的暂停，不断的记录下疑问，然后在网上不断的询问。

也许这就给女儿造成了一种错觉，上网课本身是一种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去现实的学校上课反而需要面对各种意想不到的意外。

数据管理如果只是当做閒差，很容易做到及格，但要是想往上，做到优秀甚至更好，那难度就很大了，尤其是在情报大队这种刑侦领域。

盛启很快就明白了从资讯时代进入ai时代的关键矛盾——信息不重要，能够找出关键有效信息的算力，在实际中才更重要。

在传统的情报研判中，算力主要是靠人的大脑，加上一些电脑程式作为辅助，但进入ai时代后，越来越多的民用程序进入了专业刑侦领域，情报研判的岗位被削减，反过来数据处理的岗位开始增加，本来准备养老的盛启莫名其妙还当了个小领导。

盛启开始被迫学起了更多的ai相关课程，还有很多的数学领域专业书。

回想起来，也有十来年了，这段时间內，世界科技日新月异，很多时候有个新模型出来，只要能用，盛启就会想办法用点预算，拿上原始资料去跑一跑，不得不说，很多案子最后破获就是这么跑出来的，ai分析的確管用，而且正在变得越来越管用。

也就大概五天前，女儿出事后不久，盛启又有了新的消息，阳城最近出了一个国內的公司，据说新模型很厉害，虽然还在內测，但测试模板出来了，成绩也有。盛启和同事们只是谈过。

那几天和妻子主要还在为女儿的事情吵架，不知不觉女儿已经成人了，现在回想起来，初中高中同意让女儿上网课，实在是一种失误，女儿成绩很好，但心理却有点偏激，平时在家就有些情绪化，好几次见了亲戚还会吵架。

高考的事盛启看了，他觉得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但妻子无法忍受。但后面发生的事情出乎他的意料，这毛头小子胆子也实在大的过分了！盛启都没有控制住，和女儿少见的吵了一架。

后来女儿和妻子出去旅游，他以为事情就告一段落了，这是双方下的台阶，双方都接受了，於是都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盛启难得把注意力回归到工作中，就在前天，队长开了个会，专门表扬了他们1中队的工作，小王偷偷去那个阳城的新公司跑了一次案子，结果已经出来了，上级给了嘉奖。

会开完后，大家摩拳擦掌，各自准备整理手里的材料。盛启很喜欢跟这些年轻人一起凑热闹，要不是女儿的事说不定这个嘉奖就是盛启的了。他资料早就整理好了，於是也跟著一起来看热闹。

到了之后才知道新公司有多忙，闻讯而来求合作的单位挤满了公司，除了不少民营企业，盛启还见到不少周边城市的其他同行，大家互相见面互相开玩笑，又在附近聚了一顿，席间大家聊起这个新兴的公司，感慨万千，说起现在的ai，颇有凡人聊起神仙的寂寥感。

盛启也大概知道这个新公司的规模，新机房还在建，最快也得几个月，新机房出现之前，模型能力就限定死了，任务排期都是公开的，可能还会有不定时的插队任务。还是那句话，ai时代最大的矛盾，就是庞大的待计算信息量，和ai信息处理能力之间的矛盾。

聚会结束，盛启没回去，只是去陆风智能和那些排队的客户聊聊，他喜欢这种新型行业生机勃勃的样子，听那些人聊起不同行业的认知。他也明白，他现在的工作，以后不可避免会高频率和这些科技公司產生交集，数据，算力，ai，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他一连三天都过来，美其名曰追案子，其实不过是沉浸一下这里的前沿气氛。三天以来他大概已经摸清了这里的人群规律，大部分人都是中午过来，因为陆忠一般就是睡到中午会来一趟公司，然后他会处理一两个小时的日常事务，主要是接待客人，一般就是公布一下模型的日程表，说一点测试工作中的小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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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他们中队小王的案子也被当做案例提了一下，眾人得知半个多小时的研判就破了一起大案，都发出阵阵惊嘆。

盛启有点不太喜欢这种科技崇拜的氛围，但科技圈似乎就是这样，而且他第一次听说这个案子经过时，其实心里也是忍不住这样感慨。这大概就是人类內心深处的不甘和不服吧，但不服也没用，同样的数据，人类一辈子也不可能找出来的关联，ai半个小时找到了，这就是差距。

到了下午，大家会互相交流，有些公司会寻找同类需求，爭取双方合併项目，共享算力成果，免去等待时间，更多的人则互相试探报价。

盛启不是商业圈的，他通常下午回去休息会，然后晚上再过来，齐云风晚上会来，主要是再次重申报价和次序的相关性，其实就是变相暗示大家提高报价，爭抢模型算力。盛启也会代表单位出价，当然他不是直接出价格，而是私下和齐云风暗示会在刑侦系统內部扩大影响力，联繫更多上下游的单位。

除了警务系统，数据分析还有横向的不少相关產业，江城市局的情报大队在这方面还是有不少资源的，別的不说，就是国內一些大型算力中心，他们大队都有过不少合作，而且ai產业也有不小的法律和伦理风险，这些都是双方博弈的砝码。

盛启不关注技术，所以他不太在意和陆忠的交流，他更关注案子的排期，在这方面其实和齐云风谈更有实际意义。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今天和齐云风谈的结果也不错，排期提前到了三天后。他走出齐云风办公室的时候，觉得大家看他的眼神都是有些羡慕的。

就在这个时候，女儿的一长串的信息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