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確实在往下走,那黑色的怪异的液体越来越高,矿道逼仄狭窄,矿灯偶尔扫到周围的矿壁上,能发现这里的围岩被加固过,有些甚至新加固过不久。
地下不像是地上那么冷,反倒很热,越往下走越热,热的陈英耀等人频频的冒汗,矿道在他们的前面慢慢打开,从只容得下一人行走,变成即便是五人並行也可以容纳,这不像是出矿的路。
这是丰元旧矿的主矿道。
这里並不像是废弃了,兴许的確没有那么先进,但完全不像是自从上个世纪开始就再也没有被人使用过的样子,儘管没有通电,但是这里通著管道和灯光,如今全都暗著,低头看向脚下,甚至能在那粘稠的液体当中看到矿车的轨道,这並不是之前的人铺设的,绝不是。
主矿道依旧在向下延伸,矿灯照不透那边的黑暗,就像是有一团黑色的雾气堵在那里,那团黑色的雾气也凝视著他们,拒绝著他们的窥探。
“图纸上没有这一块。”一个和陈英耀差不多岁数的中年人打量著这个矿道,他已经意识到了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开始咬牙切齿起来:“他们在盗採旧矿。”
在场的人当中绝对没有傻瓜,大家都能明白这里发生的一切。
陈英耀的脸色在矿灯的照耀下显得有些发白,作为当地的主政官员,他的辖区里出现了这么大的问题,他恐怕难辞其咎。
但是这个问题引来了新的问题,铜矿並不值钱,至少不值得这些人如此的大费周章,而且开採旧矿需要多少人手?他们的矿车要开到哪里?原矿石要如何精炼,如何提取?把这些所有的流程全部做到滴水不漏,这该是一张多么大的弥天大网?
“走吧。”李星渊不关心这个,主矿道连接著出口,他们能看到向上去的矿道。
“出去之后,就把这个犯罪团伙给打掉!”那个中年人还在愤愤不平的说著。
周围的人没有搭话,谁都知道这不是一般的大案,整个丰元镇当中,到底有多少人牵扯进了这次的盗採当中?他们这些镇上的官员,难道就一个都没有发现,全部被蒙在了鼓里?
这样一来,除去李星渊之外,在场的四个人的心思又不一样,虽然都沉默的向前走著,但是在想些什么,那就是难以知晓的事情了。
但还没等他们走出矿道,就看到前面的矿道当中,站著一个摇摇晃晃的影子。
矿灯定到了那影子的身上,那是个人,对方的脸上没有画著脸谱,脸色惨白,身体左摇右晃,身体有些畸形,就像是脊椎被错误的拼接到了一起那样,儘管摇晃的非常剧烈,但是却並没有摔倒,靠近了能听到他的身体里面传来了轻微的,某种东西正在爬动,又或者水流经过的的声音。
他睁著眼睛,眼睛是灰色的,涣散的,他盯著几个人,但没有做出任何的动作。
“跑过去。”李星渊低声的对著陈英耀几人说道:“什么也別管,直接跑。”
李星渊绕到了矿洞侧边,远离那个怪人的位置,那怪人没看他,没看任何人,就是在那里站著。
李星渊跑了起来,完全没有管自己身后发生的一切,但他能听到身后的声音,就像是什么东西簌簌的活动起来的声响,然后是尖叫,人的闷哼,像是什么东西切过了风的声响,零乱的脚步声。
然后是腥气,血的味道,李星渊不管不顾,闷头狂奔,矿洞里面所有的声音都被放大了,在狭窄的矿道內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回声。
跑著跑著,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脚步被什么东西给绊住了,某种微弱的力量牵引著他的脚向后拉,他低头一看,只看到那些粘连在地板上的黑色液体正在飞速的向著他的后方而去,它们活动了起来,这些液体是活著的。
陈英耀说得对,只有不够走运的人才能看到这些。
它们是活著的,但不是动物也不是植物,不是真菌不是细菌,恐怕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语言当中都找不出来形容它们的词语,那些黑色的液体,地母的乳汁在流动中勾勒出了无数怪异的图形,它们化作了某种器官的形状,有的像是肝臟,有的像是心臟,有的像是皱巴巴的皮肤,有些像是羽毛,有些像是爪子——
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的,没有出现过的生物的器官混合了起来,以最杂乱无章的方式聚集在了一起,偶尔当这些液体聚合成了某种可以发声的器官的时候,它们会发出声音,那低沉的声音完全没有意义,更像是某种短促的惨叫或者是无意义的呜鸣,没有比这更可怕的声音了,阿鼻地狱的恐怖都不如这里的万分之一。
它们沸滚著,集合著,那些器官凝结起来,然后又消失无踪,某些时候,一个极小的,怪异的,荒诞的,皱巴巴的,完整的生命会从那黑色的浆液当中诞生,但是转瞬之间就会被其他的黑色液体吞噬。
不止是地上,还有墙壁上,矿道之间,所有的黑水都向著一个地方涌去——李星渊听到了惨叫的声音,那声音慢慢的变小了,溶解了,混合进了那黑色浆液之中,混合进了那荒诞恐怖的大合唱当中。
跑。
李星渊以逃命般的速度奔跑著,他这具很久没有如此剧烈运动过的身体感觉到肺都要撕裂开来,他的心臟都几乎要衝出胸腔,那些黑水没有攻击他,但即便如此,他也绝对不愿意再在这个恐怖的地方多呆一秒了。
旧矿道的门口同样关著门,这里已经很久没有被打开了,锁孔已经完全的锈死了,但这对於李星渊来说完全不是什么问题,他弹出手指,扭动锁孔,锁头顺理成章的打开了。
他衝出门,逃离了这个如同地狱一般的旧矿道,天是黑的,抬起头来,能看到如同圆弧一般的太阳残骸,仍在微弱的,残缺的发著一点微不足道的光芒。
李星渊回头一看,发现除了之前通知陈英耀去矿上的那个北方口音的瘦高个和那个第一个发现了盗採旧矿的中年人正在大口的喘气调整呼吸之外,其他人全部都消失了。
陈英耀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