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渊支起了自己的胳膊,他用前肘刺破了某个看不见的薄膜,一股刺鼻的,古怪的气味衝到了他的鼻子里,他看不到,几乎用不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几乎都已经被那液体给粘住了。
他的身体也想留下,它们不想走,他身体里的每一个部分都不想走,它们想留在这里,就这样,留在这团温暖的羊膜里,回归那古老的胎息。
去你妈的。
李星渊睁开了眼睛,继续的向前走了两步,他从一团软泥当中挤入了另一团软泥当中,陈英耀不是说要给他开道吗?这也算是开道?
然后,李星渊发现他开始发冷了,就像是大夏天被最大功率的空调直直的吹一样,那些怪异的黏连感慢慢的消失了,李星渊出现在了一个宽阔的地方,就好像是一个广场,一个东西——一扇门——在这个大厅的正中央。
那是一个门吗?它什么地方是门扉,什么地方是锁眼?它像是一个闭合的,由血肉组成的,眼皮紧紧闭合的眼睛,又像是一个立在了中央的肉茧,它如同活物——不,它就是活物——它呼吸著,一股超自然的寒意,冷到了匪夷所思的寒意刺痛著李星渊的皮肤。
“李记者。”陈英耀的声音从另一侧响起,李星渊抬起头来向著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陈英耀的整个身体都已经隱没在了黑暗当中,但能看出来他的身体超自然的涨大,某些绝不应该出现在人类身体上的肢体横生,即便只能看到那简单的轮廓,也能发现一个最简单不过的事实——那东西绝非人类。
“关上这扇门。”
李星渊再次看向了那个悬垂在中央的东西,它的锁孔呢——当李星渊这么想著的时候,一个微弱的锁孔出现在了李星渊的视野当中,它不稳定的闪烁著,就像是不想要出现在李星渊的眼前那样。
他真的要关上这扇门吗?如果这是个陷阱——
李星渊大踏步的向著中间的那个东西走了过去。
他就是来关上这扇门的,没有思考这些多余问题的时间。
当他走到了那个东西面前的时候,那个悬垂的肉茧微微的颤抖著,它意识到了李星渊的到来,它发出了如同嘆息一般的声音,那『眼皮』微微的颤抖著,它不必钥匙就能洞开,它现在还是开启的状態。
突然间,它打开了,就像是一个蝙蝠张开了翅膀,一个怪异的人甩开了自己的斗篷,它打开了,它向著李星渊展示了它所通往的彼方——
恐怖,恐怖。
李星渊开始耳鸣。
这次就连他的大脑都背叛他了。
那些幻觉,被他的大脑狂乱的生成的幻觉,充斥满了他的意识,他看到了,那东西,那在无数的岁月之前,在上一次黑潮席捲地球的时候——不,在最古老的黑潮,第一次在宇宙之间翻涌的时候,所为地球带来的那个东西,那个在遥远的,充满著寒意的星空之外到达地球的访客。
不,它才是地球最早的主人,它是地球一切生命的源头。
那黑水翻滚著。
那是真正的,黑水组成的海洋,与之相比,李星渊所在丰元镇看到的黑水加到一起,也不过是涓滴一点。
它翻滚著,无数无名的巨怪在它的身体当中诞生,又即刻间化为乌有,它轰鸣,如同隆隆鼓声,而后又是霹雳般的恐怖声响,它没有意识,但於它而言,恐怕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意识也不过是乌有,它没有看到李星渊,又何须看到李星渊?它便是李星渊,它便是每一个人,每一个飞禽,每一个走兽,每一个植物,每一个菌类。
它端坐在那里,恐怖的,阴鬱的王座当中,冰冷的,可怕的寒风当中,它仍旧在无止息的沸腾著,狂叫著。
李星渊向著它伸出手来,他等待这一刻太久了,他想回家,他必须要归於那黑暗,那虚无,那至高无上的乌波萨斯拉!
光再一次扼死了这种想法,它冷酷的分离了李星渊的这种意识,如同是切过黄油的刀锋一般,將他那混沌的想法切割下来,强迫他保有自己那痛苦但清醒的思维,它死死的抓住了李星渊——李星渊的这个个体,和那一切生命的源流之间,被划出了一个清晰的界限。
李星渊在尖叫,他是在稍微清醒了一些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在尖叫,那真的是自己的嗓子能发出的声音吗?
他拽住了自己的手指,他的手指仍旧在痉挛著,向著那恐怖的乌波萨斯拉伸过去,它是如此的渴望回归,以至於恨不得撕裂李星渊自己的身体。
“操。”李星渊抵住了自己的脚尖,努力的和自己的身体抗衡著,他感觉到有东西缠住了自己的身体,拽住了他,让他不至於划入那深渊当中。
“李记者!”陈英耀的声音变了调,如同是恐怖的鸟兽的啸叫:“关上这个门!”
那浮肿的,李星渊看不太清的身体挡住了那黑暗,那可怖的,扭曲的,混沌所化作的身躯——
有些门扉应该洞开,有些门扉就应当封闭——永远封闭。
他的手指回应著这份欲望,它变成了骨质的钥匙,它关闭大门的愿望胜过了它回归那乌波萨斯拉的愿望,它跃起,插入了那怪异的锁孔当中。
肉茧发出了恐怖的低鸣,它必须闭合,这是门扉的宿命,它无法抗衡那锁钥的关联,它的血肉颤抖著,迸裂开来,飞溅到了李星渊的身上。
在它即將迸裂的瞬间,陈英耀动了,那巨大的身体,缓慢但轻巧的向著那门的那侧一跃。
他的声音在发笑,无数的声音在发笑,那巨大的身躯在空中扭曲著,变形著,最终变成了那可怕的,黑暗的一点,如同匯入海洋当中的一滴无关紧要的水滴一般,他跃入了那黑暗的海洋当中,他成为了乌波萨斯拉的一部分——正如所有的生命终將成为乌波萨斯拉的一部分。
李星渊颤抖著退开,那肉茧关闭了,永远的关闭了,乌波萨斯拉不可能再通过这扇门扉向外,也不可能再有生命通过这里,成为乌波萨斯拉。
他坐在地上,脑子里面满是刚才看到的画面,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
该跑了,老刘要把这地方给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