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欢迎。”
任老板缓慢的颤动著嘴唇,他的声音不像是来自喉咙,而像是来自於地下某个黑暗无光的空旷洞穴,是古老地层之间摩擦发出的声音。
他每次说话的时候都要停顿许久,不知道是说话本身这件事情就会给他这具异质的身体带来难以想像的负担,又或者是他正在接收著某个古老而巨大的黑暗思维那粘腻而缓慢的思维的缘故,至少李星渊无法判断这一点,他看不到任老板身上的太多锁孔,只有一处,位於他的后脑,那是个暗绿色的锁孔,似乎正在微微的蠕动著。
“啊啊……做著结绳之梦的狂人。”任老板似乎积蓄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的力量之后才开口说出了这么长的一段话,又或者只是因为单纯的懒惰:“不要再让你的钥匙叮噹作响了,这里没有门扉可以供你打开。”
確实。
在他的周围,李星渊看不到那些总是出现在他的视野当中的那些抽象的门扉了,它们消失了,隱没了——而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还是李星渊在面对那个行走著的巨神的时候。
李星渊忍不住咽了一口吐沫,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脆弱的蜻蜓,被一个巨大的,不洁的蟾蜍给死死的盯住了。
他体內那种不断洞开的欲望被压制了,钥匙失去了洞开某物的欲望,或者说,它暂时无力洞开某物。
李星渊看了一眼侯三和那个年轻人,侯三的脸色也很怪异,他似乎没有想到会是眼下的这种情况,脸上的表情介於恐怖和怯弱之间。
“无穷尽者的意志所为何来?小钥匙?”任老板再次开口:“全知全视者要下达什么詔令?”
“我,呃……”李星渊看了一眼侯三,又看了一眼苏晓,最后回答:“我们是跟隨您的信徒来的,我们协助了他们收集胞肉,他们说愿意为我们提供一些报酬。”
任老板沉默了一下,他沉默下来的像是真的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石块,如同是褻瀆的,怪异的,肥胖的神像,他再次开口了:“……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任老板砸吧著肥厚的嘴唇,很难说他对这个答案究竟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胞肉,拿给我。”
另外那个年轻人赶忙的从自己的背包里面拿出来了那个胞肉,放在了任老板摊开的粗胖手掌上,那个小小的,苍白的,由真菌组成的胞肉,儘管已经死去多时,却似乎还在轻微的颤抖著。
任老板將那胞肉简单的团起,然后缓慢的抬起那沉重的头颅,將胞肉塞到了嘴巴里。
他咀嚼著,汁液飞溅,嘴巴里面传出了骨骼被碾碎的轻微声响,隨后,他发出了不满足的嘆息。
“只有这些?”
没人敢开口说话,不知道他究竟是在问谁,最后还是李星渊开口了:“只有这些。”
“远远不够。”任老板懒惰的说道:“等我醒来,告诉我的信徒,要换取他所求之物,至少需要百万倍的供奉才行。”
隨后,他又缓慢的伸出了手指,挺起了自己的胸口,他在自己的胸口上用手指缓慢的比划了一个长方形——那片皮肤脱落了下来,落到了任老板的手中,就像是一个石板。
他低声的,慵懒的,用奇怪的声音说著某种古老的语言,那块脱落下来的皮肤上开始慢慢的浮现起一丝光彩,又很快的隱没消失。
隨后,他將那个石板扔到了李星渊的手上,李星渊差点没接住,儘管他亲眼看到那是从人的身体上剥离下来的皮肤,但实际上抓到手里面的时候,却觉得其与真正的石头没有任何差別。
“礼物,小钥匙,也是报酬。”任老板说道。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闭上了眼睛,然后再一次的变成了那尊怪异的,有些骇人的青绿色石像。
“等等。”这个时候,苏晓说话了。
这个女人的眼睛里面闪烁起了火光——往好听了说姑且可以说是求知者的火光——她说道:“別当谜语人了,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而后,任老板再一次的睁开了眼睛,这尊神像动了起来,那严酷的,如同是石头一般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著,李星渊差点以为是他对於苏晓的不敬极其不满,准备狠狠惩罚这个口出狂言的女人。
但只看到任老板抓住了自己胸前那块皮肤,整个臃肿的身体都像是跑了气的气球一样的开始萎缩。
“疼死我了。”任老板抓著自己的胸口,那没有表情的脸上突然人性化的鲜活了起来:“疼,疼,疼。”
他倒在地上,身体抽搐著,像是个濒死的鱼。
那种非人之物的感觉慢慢消失,儘管任老板按照一般人的標准依旧算是胖的离奇,青绿色的皮肤依旧相当诡异,但是那种非人之物的恐怖感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哀嚎了好一阵,侯三和另外那个年轻人手忙脚乱的试著扶著他,提供一些帮助,却被他踹到了一边。
过了好一会,他才不再颤抖了。
“伟大的札特瓜啊。”他抱怨著,用那鼓胀的如同蟾蜍一般的眼睛盯著李星渊手上的那块石板般的皮肤,现在李星渊才看到任老板的胸口已经在往外渗血了:“你就不能选择点其他的东西送吗?”
任老板嘆了一口气,然后指使起了侯三:“去,给我拿个绷带来,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百万倍的供奉。”任老板一边捂著自己的胸口一边抱怨道:“我从哪给你弄这个多的胞肉?承包整个江城修地铁的工程吗?”
隨后,他才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李星渊的身上:“你的那个也这么难伺候吗?朋友。”
李星渊知道任老板说的是神明,但他的语气好像在说是老板或者是女友似的。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神明眷顾自己,才让自己拥有了那种古怪的能力,但想到那光给自己带来了痛苦,他就忍不住心有戚戚然的点了点头。
任老板嘆了口气,看上去颇为感同身受:“一样,兄弟,都他娘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