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渊沉默著和那个男人一起解开了那个束缚著女孩的束缚衣。
女孩的皮肤並不僵硬,贴的近了,能闻到一股甜腻的腐臭味,她的皮肤周围有一层湿冷的黏液一般的薄膜,而且冷的出奇,那是来自於死亡本身的阴冷寒意。这並非是因为什么超自然的原因,而是腐烂开始的表现。
她的尸僵阶段已经过去了,皮肤虽然已经失去了弹性,但皮下的脂肪开始了皂化,像是某种蜡烛或者硬质的黏土,那些被束缚衣束缚住的位置非常脆弱,那些黑色的地方是尸斑和组织液渗透共同作用的结果,当李星渊试著解开她束缚衣的带子的时候,发现那些部位摸上去很硬,就像是一块解冻到一半的生肉,有些被束缚衣裹得过紧的地方破裂了——就好像包裹著她的不是皮肤,而是一层绷得很紧的湿纸巾一样,里面流出的並不是血,而是某种深色的腐败液体。
她还是人形,还在动——但她已经死了,这种错位的感觉让即便是见过了许多疯狂之物的李星渊的手指都忍不住有些颤抖,而那个男人的手却很稳,目光依旧很专注。
她慢慢的活动了起来,就像是男人说的那样,她並没有什么攻击性,她慢慢的抬起头来,关节发出咔噠咔噠的声响,作为缓衝的关节囊液已经消失,她的关节无法保持足够的韧性供她活动。
李星渊下意识的在解开了束缚衣之后和那具尸体保持了一段的距离,但是那个男人小心翼翼的看著她,就好像是一个骑士在看著自己刚刚起床的公主。
她慢慢的將双脚踩到了地面上,发出了如同嘆息或者是呻吟的声响。
那並不是来自於她的意识,而是来自於那胸腔当中积聚腐败气体,她一活动就挤压了胸腔,气体顺著气管和声带排出——这是纯粹的物理现象。
她慢慢的,笨拙的走著,向著外面。
男人以一种极其轻微的力道轻轻的环住了她。
女人被绊住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呈现出什么强烈的攻击性。
李星渊吐了一口浊气,这个女人身上大多数的锁孔都已经黯淡了下去,它们的循环已经被终止,隨著生命的消失,门扉的开闭变得无关紧要,你依旧可以打开这扇门,但这扇门之后已经空无一物了。
但有一个锁孔,一个暗绿色的锁孔,散发著一股腐败的气味,它就在女人身体的正中央,它是如今唯一还在工作著的锁孔,它已洞开,而李星渊能感觉到,自己可以轻易的將其关闭。
“找到了。”李星渊说道:“我猜我能让她停止这种超自然的活动——但这取决於你。”
男人看向了李星渊:“你什么意思?”
“如果只是想要让她停止活动,那我猜现在的医院里面早已经找出办法了。”李星渊有些不忍心的说道:“火化,烧成灰总不可能动,又或者……总而言之,现在有两种选择,第一,我直接停止她身体的活动,我觉得这不会很难,而且……虽然不敢打包票,但是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外观上的损伤。第二,我们去看看她究竟想逃到什么地方去。”
男人盯著李星渊,他的目光开始带上了攻击性,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狼。
但李星渊看著他,略微带著些歉意和哀伤的看著他:“你想知道,对吧?你想知道她究竟想要去哪?”
人们会在往生者的身上寄託自己的思念。
李星渊能明白男人的想法。
谁都知道她已经死了,这具身体已经是一个正在腐败的空壳了,无论里面曾经居住过怎么样的灵魂,现在也不过是个一个空荡腐败,失去了主人的房子了。
但他还是从尸体逃跑这件事情当中看到了某种可能,某种这个大宅当中的某处,还残余著过去某人身影的可能。
他拽住了这种可能,就像是在悬崖上拽住了一根能挽救自己性命的树苗,他守在这里,在她的身边,不是为了有人过来告诉他自己能將她重新变回一具尸体。
她有可能想去哪?
某个重要的,充满了回忆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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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无法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那么男人最终能走向的道路唯有疯狂。
“我们会陪著你的,我和苏教授。”李星渊说道:“我们会跟在你身边,和你们一起走——如果她有发疯的跡象,我会阻止她的。”
李星渊看了一眼苏晓,发现苏晓抿了抿自己的嘴唇,这个理性的女人稍微踌躇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是,细条柳让我们过来,並不是让我们来解决这些尸体的,尸体总会不断增多,发现他们究竟想去哪里,才是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的第一步。”
男人看了女人的脸一眼,默默的站起了身来,然后说道:“你们谁来帮我——拦一下她,总不能让她这样出去,我给她准备了一身衣服。”
李星渊刚想上前,就被苏晓拉住了衣服,苏晓走到了那个女人的旁边,轻轻的抱住了她。
苏晓的脸上並没有厌恶,甚至没有李星渊已经熟悉的,经常出现在她的脸上的那种研究者的洞察或者是冷淡,她的脸色略带著一种沉静的哀伤,用一种温柔的力道轻轻的牵住了那个女人。
男人为女人准备了一套黑色的长风衣,还有可以遮住脸庞的墨镜,口罩和兜帽——他绝对在之前就已经想过和这个女人一起去看看她究竟想要到哪去,但他没有那么做,恐惧,责任感,公德心,无论如何,他没有那么做。
他为她穿上了衣服,每一次在做出动作之前,他都会轻声的说著“悦悦,抬抬脚”,“悦悦,抬抬胳膊”……
从无回应。
但他还是说著,没指望回应,想要在这种情况下不蹭破那女人已经僵硬的皮肤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他做到了,以一种李星渊之前从未见过的温柔——他的手指没有颤抖,儘管那男人已经泪流满面,后背都发著抖了,但他的手指没有颤抖,带著医生做手术特有的精准完成了这一切。
“走吧。”李星渊不忍看到这一切:“走吧,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