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有识货的弟子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此蛊,非毒非药,不伤人性命,不损人修为,它只断一物——情。
以血为引,以誓为咒,一旦种下,施蛊者与受蛊者之间所有情谊、所有过往,都將被彻底斩断,从此形同陌路,心中再不会为对方泛起一丝波澜。
这比杀了对方,还要残忍。
林清唯看著那只蛊虫,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这蛊是他与墨尘早年在一处上古秘境中偶然所得,当时墨尘还开玩笑说,此物歹毒,断不可用,不如毁去。还是自己笑著说,留著吧,就当是个警醒,你我此生,绝无用上它的一日。
何其讽刺。
“林清唯。”
墨尘一声厉喝,眼中是化不开的恨意与决绝。
沈清辞见状,眉头微皱,握剑的手下意识地一松,承影剑的剑尖偏离了寸许。
就在此刻,墨尘动了。他身影快如鬼魅,趁著这转瞬即逝的空隙,一手死死扼住林清唯的下頜,迫使他张开嘴,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將那枚冰冷刺骨的蛊虫,送入了他的口中。
蛊虫入口即化,化作一道灼热的血线,带著斩断一切的决绝,瞬间冲入心脉。
一口腥甜的逆血喷涌而出,溅湿了林清唯身前白玉地砖,也溅上了墨尘那件青色的道袍,宛如雪地里绽开的朵朵红梅,触目惊心。
心口,仿佛被活生生剜去了一块,痛得他几乎要蜷缩在地。
墨尘却像是没有看见,他踉蹌著后退两步,举起右手,逼出三滴心头血,以血起誓,声音响彻整座三清殿,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我墨尘在此立誓!”
“林清唯,你我之间知交情谊,今日,就此一刀两断!”
“从今往后,恩断义绝!”
“——生死,不復相见!”
誓言落定,他与林清唯之间那道无形的、名为友情的金色丝线,应声绷断。
墨尘身子剧烈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但他却强撑著站稳,再看向林清唯时,那双赤红的眼中,所有的挣扎与痛苦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看待陌生人的、死寂的冰冷。
林清唯撑著最后一口气,没有倒下。
他抬起头,血跡从他苍白的唇角缓缓滑落,划过优美而脆弱的下頜线,滴落在他那件早已失了光彩的银蓝道袍上。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那个哭得天衣无缝的弟子,那个怒髮衝冠的师父,那个只信证据的师兄,以及眼前这个,刚刚亲手斩断了他们所有过往的挚友。
一张张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孔,此刻却都化作了审判他的鬼魅。
喉间的腥甜再次翻涌上来。
所有证据都指向自己,天罗地网,无懈可击,辩无可辩。
言语,在此时此刻,已是这世上最苍白无力的东西。
於是,他终是一言未发。
只是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將所有的破碎与猩红,尽数掩埋在那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