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的万魔殿,此刻却沉浸在一种诡异的静謐之中。
森然的魔气如浓墨般盘踞在殿宇的每一个角落,却唯独绕开了书案后的那方小小天地,仿佛畏惧著什么。
傅景湛一袭玄色金纹长袍,正垂眸批阅著堆积如山的魔族卷宗。
他周身的气息冷硬如万年玄冰,举手投足间皆是上位者的绝对威压。
而在他身侧,立著一道格格不入的身影。
林清唯。
他换下了一身素白,穿著傅景湛为他准备的、同样是玄色的衣衫,只是料子更柔软,也衬得他那张失了血色的脸,愈发苍白。
他不再是那个光华万丈的清玄仙尊,此刻的他,像一株被移植到幽暗深渊里的雪莲,脆弱,却又固执地存活著。
那双曾蕴著星辰日月的眼眸,如今洗去了所有锋芒与记忆,只剩下一种懵懂的、乾净的迷茫。
他只知道是眼前这个男人將他从无尽的黑暗与痛苦中捡了回来,所以他学著报答。
他已经能很熟练地为傅景湛研墨了。
那双曾执掌仙界第一名剑霜华的手,此刻正握著一锭乌黑的墨条,在砚台里不疾不徐地画著圈。他的动作很轻,很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神圣的事情。
傅景湛的目光,从卷宗上抬起,不著痕跡地落在他身上。
他看著林清唯纤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看著他低垂的、浓密如蝶翼的眼睫,看著那截因为微微俯身而露出的、白皙脆弱的后颈。
傅景湛的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了四十九天,用自己的魔气和心头血,才將这具破碎的身体和魂魄重新黏合起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副看似完好的皮囊之下,是怎样的千疮百孔。
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今这个温顺得像只羔羊的人,曾经是何等的孤高清傲。
也好。
忘了一切,就再也不会痛了。
忘了那些背叛与伤害,往后,你的世界里,便只能有我。
“墨……好了。”
林清唯轻声说,將研好的墨推到傅景湛手边。
傅景湛“嗯”了一声,重新执笔,蘸了蘸那散发著清香的墨汁,笔锋落在卷宗上,力透纸背。
林清唯便安静地退到一旁,像个没有生命的影子。
他学著整理傅景湛的衣袍。
有一次,傅景湛起身时,衣袖不慎拂乱了案上的一叠文书。
林清唯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傅景湛的袖口。
他看到那玄黑的袖袍上,有一丝並不明显的褶皱。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將那道褶皱抚平了。
傅景湛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僵硬如铁。
他猛地垂眸,看向那只停留在自己袖口的手。那只手,苍白,修长,指尖还带著一丝因常年握剑而留下的薄茧。
林清唯被他看得一惊,像受惊的兔子般,闪电一样地缩回了手,垂下头,不敢再动。
傅景湛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幽暗如深渊,里面翻涌著林清唯看不懂的、复杂而炽热的情绪。
从那以后,为他整理衣袍,也成了林清唯每日必做的事情。
这日,傅景湛处理公务直到深夜。
万魔殿內灯火通明,殿外是呼啸的魔风,更衬得殿內一片死寂。
林清唯就这么陪著他,从黄昏到午夜。
他看见傅景湛放下了手中的硃笔,抬起手,用指节用力地按压著自己的眉心。
那是一个显露出疲惫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