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温凉的玉石棋子,就这么静静地抵在林清唯的唇上。
冰凉的触感,与傅景湛指尖传来的灼人温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清唯整个人都僵住了。
身为高高在上的清玄仙尊,何曾被人如此轻佻地对待过?
那双清冷的眼睛微微睁大,倒映出傅景湛那张俊美无儔、此刻却写满戏謔与占有的脸。
月光如水,紫藤影斑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空气中只剩下彼此交错的呼吸,以及那枚棋子带来的、令人心悸的沉默。
“既然不说话,我便当你默认了。”
傅景湛低沉的嗓音带著一丝得逞的笑意,终於缓缓撤回了手。
那枚黑玉棋子被他隨手拋回棋盒,发出一声清脆的嗒。
林清唯张了张口,那句下意识的“荒唐”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阿唯……
曾几何时,世人称他“清玄仙尊”,语气中满是敬畏与疏离。师门长辈唤他“清唯”,带著期许与规矩。可从未有人,用这样简单、纯粹,仿佛卸下了他所有身份与过往的两个字来称呼他。
他忽然意识到,在傅景湛面前,他不是那个被万眾唾弃的叛徒,也不是那个背负血海深仇的復仇者,更不是那个需要时刻端著架子、恪守仙门礼教的清玄仙尊。
他只是林清唯。
或者说,只是傅景湛的……阿唯。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如藤蔓般疯长。那层束缚了他数百年的、名为仙尊的无形枷锁,竟在此刻,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看著傅景湛重新落子,棋风依旧霸道,却少了几分试探,多了几分不容置喙的强势。
林清唯垂下眼帘,捻起一枚白子,终究是没有再反驳那个称呼。
那一夜,棋局的输贏已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自那夜之后,傅景湛便堂而皇之地“阿唯”、“阿唯”地叫著,仿佛这个称呼天经地义。
而林清唯,从最初的僵硬,到后来的沉默,再到如今的习以为常,不过短短数日。
他开始学著不再將所有情绪都掩藏在冰冷的面具之下。
当傅景湛处理公务时,有魔將提出过於血腥残酷的刑罚,他会淡淡地开口:“此法有伤天和,不如换一种。”
那魔將本欲发作,却在看到傅景湛毫无异议、甚至带著一丝纵容的眼神后,悻悻地闭上了嘴。
他开始学著表达自己的喜好。
魔宫的膳食多是生猛血腥之物,他尝过一次后,便再也没碰过。
第二日,他的桌前,便摆满了清淡可口、灵气充裕的佳肴,皆是傅景湛派人踏遍三界寻来的。
这些改变细微,却像春日解冻的溪流,一点点融化了坚冰。
这一日,傅景湛带他巡视万魔渊外围的一座城池。
魔域气候酷寒,阴风刺骨。
城中的街道上,几个魔族幼童正缩在墙角,他们衣衫单薄,小脸冻得发紫,身上长著一些细碎的黑色鳞片,正抱著膝瑟瑟发抖。
他们看著傅景湛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恐惧,在触及林清唯那身与魔族格格不入的素白衣衫时,又多了几分好奇与胆怯。
林清唯的脚步顿住了。
若是从前的清玄仙尊,或许会心生怜悯,但也仅此而已。仙魔殊途,他有他的道,不会轻易干涉魔域的生態。
可现在他看著那几个幼童,却想起了自己未来九霄宗之前在寒冬街头流浪的日子。
那种冷,是会渗进骨头里的。
傅景湛察觉到他的停顿,侧头看他,眸中带著一丝探究。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著。
林清唯沉默了片刻,缓缓抬起手。
一抹纯净到极致的金色光华自他指尖溢出,那是在魔族中极为罕见、甚至会引来排斥的仙气。
然而,这股仙气却异常的柔和,它没有半分攻击性,如春风拂柳,轻盈地飘向那个角落,在几个幼童的头顶上,悄然编织成一个半透明的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