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回头,只见祁画月不知何时竟也来到了田庄。
她穿著一身簇新的桃红衣裙,蹦蹦跳跳地走进来,仿佛对厅內紧张的气氛浑然不觉。
她先是甜甜地叫了一声“兄长”,然后才看向辛久薇和钱贵,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画月?你怎么来了?”祁怀鹤眉头微皱。
“我在家闷得慌,听说兄长和表姐们来田庄,就央了娘亲让我跟来玩嘛!”
祁画月嘟著嘴撒娇,隨即又看向钱贵,故作惊讶,“钱庄头,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呀?是不是表姐问你什么难答的问题了?你別怕,我久薇表姐人最好了!在潁州的时候,对那些得罪她的人,也都是『心慈手软』的,最多就是让人『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罢了,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的!”
她刻意加重了“心慈手软”、“身败名裂”、“家破人亡”这几个词,语气天真,眼神却带著恶意的光芒。
这话看似在劝解,实则字字诛心!不仅坐实了辛久薇“心狠手辣”的谣言,更是在暗示钱贵:辛久薇在潁州有权有势,得罪她的人下场悽惨,你钱贵斗不过她,不如想想別的办法。
钱贵原本被辛久薇逼得骑虎难下,又惊又怒,此刻听到祁画月这番“无心”之言,浑浊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精光!
他看向辛久薇的眼神,少了几分畏惧,多了几分阴狠和掂量。
是啊,这小丫头片子再厉害,也不过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家中还有那么多长辈管著!她敢报官?祁家三爷能答应?自己在这庄子上经营多年,也不是好惹的!实在不行…………
辛久薇將钱贵眼神的变化和祁画月那看似天真实则恶毒的挑拨尽收眼底。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看向祁画月的目光,冷得如同冰锥。
“画月表妹倒是消息灵通。”辛久薇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著刺骨的寒意,“只是这田庄上的事,自有章程规矩,表妹年纪尚小,还是不要掺和的好。怀鹤表哥,你说呢?”
她將问题拋给祁怀鹤,既是点醒祁画月,也是表明態度。
祁怀鹤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祁画月这番话,简直是火上浇油,其心可诛!他冷冷地瞥了祁画月一眼,那眼神中的警告让祁画月心头一颤,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画月,休得胡言!”祁怀鹤声音低沉,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田庄事务,自有久薇表妹做主。你既来玩,就安静待著,再敢多嘴,立刻送你回去!”
祁画月被当眾呵斥,小脸涨得通红,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委屈地看向祁怀鹤:“兄长!我……我只是想帮表姐说话……”
“不必!”祁怀鹤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目光转向脸色变幻不定的钱贵,语气冰寒,“钱庄头,表妹的话你也听到了?帐册不清,押金不明,佃户怨声载道!今日之內,把所有的原始凭据、歷年田亩清册、佃户押金收条存根,还有你所谓的『周转』帐目,全部拿出来!少一样,明日府衙的差役就会来『请』你去问话!勿谓言之不预!”
钱贵看著祁怀鹤冰冷的眼神,又瞥了一眼脸色同样冰寒的辛久薇,心知今日是糊弄不过去了。祁画月那番话虽然给了他一丝底气,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他咬了咬牙,脸上重新堆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是!大少爷息怒!表小姐息怒!小的……小的这就去拿!这就去拿!”他一边说著,一边狼狈地带著心腹退下,脚步匆匆。
一场风波暂时压下,但厅內的气氛却更加凝重。辛久薇看著钱贵仓皇离去的背影,又扫了一眼咬著嘴唇、一脸不甘和怨毒的祁画月,心中冷笑:这田庄的水,比她想像的更深。而祁画月这把暗刀,已经迫不及待地递了出来。
“表妹,让你受扰了。”祁怀鹤走到辛久薇身边,语带歉意,眼神却锐利地扫过祁画月。
辛久薇摇摇头,目光沉静:“无妨。跳樑小丑,不足掛齿。只是,这帐目和押金,恐怕没那么容易理清。”她转向辛兮瑶,“姐姐,你隨我去库房看看。”
“好。”辛兮瑶点头,她虽不懂帐目,但库房实物总能看出些端倪。
祁怀鹤道:“我陪你们去。”
祁画月看著三人离去的背影,尤其是祁怀鹤护在辛家姐妹身边的样子,气得狠狠一跺脚,眼中妒火熊熊燃烧。辛久薇!都是你!害了我的淮予哥哥,还要抢走我的兄长!我跟你没完!
库房重地,门锁锈跡斑斑。
当沉重的库门被打开时,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库房內光线昏暗,堆放杂乱。米仓里,陈米居多,新米寥寥;布匹仓库,多是些粗糙的土布,上好的绸缎不见踪影;农具散乱,多有损坏。
辛久薇仔细查看著,眉头越皱越紧。这库房的存量和质量,与帐册上记载的、以及田庄应有的產出,相差甚远!
“薇儿你看!”辛兮瑶在角落一个积满灰尘的木箱里,发现了一叠被压在下面的、纸张顏色明显不同的旧契书。她抽出来递给辛久薇。
辛久薇接过,借著库房门口透入的光线一看,眼神骤然一凛!这竟是十几年前的田亩原始契书!上面清楚记载著田庄的实际田亩数和等级,与钱贵现在报上来的、以及帐册记载的,严重不符!他竟敢虚报田亩等级,隱瞒实际產量!
紧接著,辛久薇又在另一个不起眼的破柜子夹层里,摸出了一个小巧的、上了锁的铁匣子。她示意辛葵。辛葵上前,用一根细铁丝在锁孔里捣鼓了几下,“咔噠”一声轻响,锁开了。
匣子里,是几本用特殊符號记录的、极其隱秘的帐册!辛久薇翻开一看,里面赫然记录著钱贵多年来中饱私囊的详细帐目!倒卖新米、私吞佃户押金、虚报损耗、剋扣工钱…………一笔笔,触目惊心!数额之大,远超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