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桩,一件件,如同钝刀子割肉,精准而狠辣地削砍著他本就单薄的羽翼。
更棘手的是军餉。
北境寒冬,將士缺衣少食,急待补给。
而户部在萧灼的把持下,竟以“国库空虚”、“需详加核验”为由,將拨付北境军需的公文一拖再拖!这分明是要断北境將士的活路,更要断他萧珣在军中辛苦经营的人心!
“殿下,”幕僚柳先生面色凝重地指著其中一份密报,“北境八百里加急,催粮催餉的摺子已连上三道!陈老將军的亲笔信中言,若粮餉十日內不到,恐…恐生譁变!”
萧珣修长的手指捏著那份北境急报,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他眼中风暴翻涌,那是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才有的凶戾光芒。譁变?好一个萧灼!为了剪除他,竟不惜拿数十万边关將士的性命和北境防线做赌注!其心可诛!
“譁变?”萧珣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如同寒冰下涌动的岩浆,“萧灼他敢赌,本王…就敢让他血本无归!”
他猛地將那份急报拍在案上,震得笔架上的紫毫笔簌簌作响。“柳先生,传令北境我们的人,动用一切能动用的私库,高价从民间粮商处收购粮食、衣、药材,秘密运往军营!能撑多久是多久!所需银钱,从本王私库里出!不够,就动用潁州那几条暗线的储备!务必稳住军心!”
“是!”柳先生心头一震,知道殿下这是要动用压箱底的老本了,连忙应下。
“另外,”萧珣眼中寒光一闪,拿起另一份弹劾王御史“贪墨”的奏摺,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礼部那个姓张的郎中,不是萧灼门下的一条好狗吗?他儿子强占民田、逼死人命的事,证据搜集得如何了?还有,他去年经手修缮皇陵的帐目,给本王『好好』查!本王要他在明日早朝上,身败名裂,人头落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萧灼敢动他的人,他就敢剁掉萧灼的爪牙!而且,要剁得更快、更狠、更彻底!
柳先生眼中闪过一丝敬畏:“证据確凿,只等殿下示下!”
“好!”萧珣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棱,“明日早朝,本王要亲眼看著这条狗…怎么死!”
处理完最紧急的军务和报復,书房內只剩下萧珣一人。窗外寒风呼啸,卷著雪粒拍打著窗欞。案头的烛火跳跃著,將他孤寂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囚笼。
高强度的心力绞杀和冷酷的算计之后,是无边无际的空洞和疲惫席捲而来。
萧珣靠在宽大的紫檀木椅背上,闭上眼,抬手用力揉捏著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朝堂上的明枪暗箭,北境的燃眉之急,萧灼步步紧逼的杀招…这一切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然而,更深的折磨,却来自心底那个无法填补的空洞。
他缓缓睁开眼,视线不由自主地越过堆积如山的公文,投向书房一侧墙壁。
那里,悬掛著一幅装裱精美的捲轴。展开的,正是辛久薇逃离时留下的那封冰冷绝笔信。娟秀而决绝的字跡,如同无数根细针,反覆扎刺著他的心臟。
信的旁边,並排掛著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像。
画中女子,正是辛久薇。
画师技艺超群,將她清冷倔强的眉眼,紧抿的薄唇,甚至眉宇间那一丝挥之不去的疏离与傲骨,都描绘得淋漓尽致。
更令人心惊的是,画师似乎捕捉到了萧珣记忆深处某个隱秘的瞬间——女子眼底深处,那抹在极致情动时才会流露出的、如同寒冰乍融般的迷离水光。这矛盾的特质被完美融合,使得画中人既冷冽如霜,又带著一种致命的、引人沉沦的魅惑。
萧珣起身,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一步步走到画像前。烛光跳跃,映照著他苍白俊美的脸,和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近乎病態的执念与阴鷙。
“辛久薇…”他伸出手指,带著一种近乎虔诚的痴迷,隔著冰冷的空气,轻轻描摹著画像中女子的轮廓。指尖划过她微蹙的眉峰,挺直的鼻樑,最终停留在那略显凉薄的唇瓣上。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眼神却幽暗得如同不见底的深渊。
“你为何要逃?”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著一种受伤野兽般的痛苦和不解,“潁州別院不好么?本王待你还不够好么?你要什么,本王都可以给你…权势、富贵、独一无二的宠爱…你为什么…偏偏不要?”指腹在画中唇瓣的位置反覆摩挲,力道渐渐加重,仿佛要將那抹倔强揉碎,融入自己的骨血。
“共生蛊…呵…”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瘮人,“你说那是束缚…是毒药…可你知不知道,没有你,本王才是真的中了毒…相思入骨,无药可解…”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眼中翻涌起疯狂的占有欲,“你是本王的!只能是本王的!天涯海角,本王也要把你抓回来!锁在身边!让你再也逃不掉!”
他对著画像,如同对著一个活生生的人,倾诉著那些在朝堂上无法显露的、最阴暗最偏执的念头。时而温柔繾綣,时而阴鷙暴戾。书房內烛火摇曳,將他投射在墙壁上的影子扭曲拉长,如同一个择人而噬的怪物。这幅景象,足以令任何一个旁观者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极轻微、如同夜梟掠过般的叩击声。
萧珣瞬间从那种病態的沉溺中抽离,眼中的痴迷和疯狂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冰封般的锐利和警惕。他迅速收敛了所有外泄的情绪,恢復成那个冷硬如铁的亲王,沉声道:“进来。”
门无声开启,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滑入,正是暗卫首领柳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