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急著进去,先往门內瞥了眼。
穿青布短打的伙计正抬著梨木桌往里走,脚步轻得没蹭出半点声响。
“后生,借过借过。”
孟瑜凑上前,故意让烟杆在门框上磕出轻响,目光却没离开伙计手里的桌子。
那桌面擦得鋥亮,边角处还裹著圈新缝的青布,显然是怕磕碰。
抬桌的伙计认出他是常来附近閒逛的“孟老头”,笑著让开道:“您老来瞧热闹?我们这正收拾雅集园呢,中秋有文人雅集。”
“哦?中秋雅集啊?”孟瑜作势惊讶,指尖摩挲著烟桿头,“我听说你们这儿新来了个管事?
瞧这收拾的架势,倒比先前利索多了。”
他这话问得隨意,却盯著伙计的脸,连对方嘴角那丝佩服都没漏过。
“可不是嘛!”
伙计放下桌子,抹了把汗,道:“孟管事很负责的,尤其很注重细节,说来你可能不信,他连桌腿间距都量过,您猜是为什么?”
孟瑜好奇道:“为何?”
伙计嘿嘿一笑道:“当时我也不明白,我也是问了,孟管事说『得让客人起身时,膝盖不磕著桌角才舒服』。”
孟瑜点点头,目光顺著伙计的手势往堂內飘。
只见廊下立著个穿青衫的年轻人,手里捏著本线装册子,正跟另一个伙计核对什么。
那年轻人侧脸俊秀,眉头微蹙,指尖在册子上点了点:“东厢房的烛台,每盏都要检查灯芯,雅集到入夜,可不能中途灭了。
还有,窗边的座位多备两个靠垫,老先生们久坐腰杆会酸。”
说话的正是孟泽。
他声音不高,却透著股让人信服的稳当,连伙计点头时都带著几分敬佩。
孟瑜没有过去相见,只是暗自点头,隨后一拐去了帐房。
韩明远正在梳理帐册,听到又脚步声传来,抬头一看,顿时吃了一惊,仔细看了几眼,才道:“你是孟老哥?您怎么在这里?”
孟瑜对韩明远的反应亦是愣了一下,睁著昏的眼睛仔细端详韩明远,口中道:“你认得我?”
韩明远起身绕过桌子来到孟瑜面前,道:“孟老哥,看来您是真的不记得我了,二十年前,去往汴京的商船,船上有几个赴京赶考的学子!孟老哥,想起来没有?”
孟瑜盯著韩明远,觉得眉宇之间的確是相当熟悉,只是那么多年前的事情,却是不再记得了,苦笑道:“老朽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好用了,你別见怪。”
韩明远闻言点头道:“也是,当年您对我施以援手,对您来说乃是隨手而为,不记得也是正常,但对於在下来说,却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话一出,孟瑜顿时眼睛一亮,道:“你是那个路上感染疟疾的书生,你叫……你叫……是不是姓韩……”
韩明远喜道:“孟老哥,您终於想起来了,我就是韩明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