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三年的奉天殿,静得可怕。天幕之上,文字如血,缓缓揭示著一个庞大帝国是如何从內部一点点被蛀空,最终走向崩溃的边缘。
当看到“张居正的改革……在他於万历十年溘然长逝之后,遭遇了令人扼腕嘆息的命运转折。万历皇帝亲自出马,公然站出来指责张居正……”时,朱元璋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蠢货!蠢货!天字第一號的蠢货!”朱元璋的咆哮声震彻殿宇,他指著天幕,手指都在发颤,“张居正!咱记得天幕提过,是他挽狂澜於既倒,给大明续了命!这么好的宰相,死了不到几年,就被他亲手调教的学生、皇帝小子反攻倒算?!这万历畜生,他是在刨大明的根啊!”
李善长面色惨白,作为精通政务的宰相,他更清楚这意味著什么:“陛下息怒……但,但万历此举,確是自毁长城。否定能臣,顛倒是非:『曾经那些一丝不苟、严格按照规定丈量土地的官员,转眼间就被贬斥为奸作之臣;相反,那些並未將丈量工作彻底执行到位的地方官,反倒摇身一变成为了备受讚誉的仁爱父母官。』 如此一来,天下官员谁还敢认真做事?必然欺上瞒下,投机取巧!『导致之前好不容易测量出来的土地面积,在不知不觉中有许多又悄然回缩……瞒田匿税这一长期困扰国家財政收入的顽疾再度死灰復燃、愈演愈烈。』 国库根基,动摇矣!”
朱標也痛心疾首:“不仅如此,父皇您看!『万历皇帝竟然持续不断地赐予眾多王子和公主大量的庄田。这一举动……使得大地主们兼併土地的行径变得越发肆无忌惮、变本加厉起来。』 他一边毁掉能增加国库收入的新政,一边却又拼命地把土地赏赐给宗室,纵容兼併!这……这简直是……”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然而,万历的荒唐远远不止於此。当天幕展示出“万历皇帝这位坐拥天下財富的至尊人物,可以说是当时最大的敛財狂人”,並且详细描述了他如何將黑手伸向工商业,增设矿监税监,横徵暴敛时,奉天殿內的洪武君臣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
“织染加税……宫廷用度勒令商户预支三十万两……派出宦官四处敛財……”徐达每念一条,脸色就铁青一分,“这是皇帝?这分明是占山为王的强盗头子!与民爭利到了如此地步,体统何在!民心何存!”
朱棣猛地一拳砸在柱子上,双眼赤红:“『只要稍有违抗或者不愿意顺从他们无理要求的商人,立刻就会遭受极其严酷的惩处。』 好!好一个万历皇帝!他把全天下的百姓和商人都逼成了他的敌人!『如此大范围且暴虐无道的行径,致使明朝时期的社会矛盾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急剧恶化並加剧。』 这话说得太轻了!这不是加剧,这是直接把乾柴堆满了九州,就差一把火了!”
这把火,很快就在天幕上点燃了。
画面转到崇禎年间,描述著“国家的財政状况就如同狂风中的残烛一般”,又遭遇“歷史罕见的『小冰期』气候”,持续降温乾旱,农业遭受毁灭性打击。
“天灾……人祸……”马皇后声音颤抖,充满了怜悯,“百姓何辜,要受此磨难……”
紧接著,最让朱元璋心悸的一幕出现了:“面对如此艰难的处境,崇禎皇帝心急如焚……不得不加重对农民的田赋徵收……採取了一系列严厉的节约措施……大规模削减宫廷开支,精简冗余的机构,並对內进行大规模的裁员行动。而就在这次裁员浪潮之中,原本在驛站辛勤工作的李自成也未能倖免。失去了生计来源的他,心中充满了愤怒和绝望。就这样,李自成带领著一群同样心怀不满的人们,举起了反抗的大旗。”
“裁驛卒……裁驛卒……”朱元璋反覆念叨著这几个字,猛地抬头,眼中竟闪过一丝恐惧,“咱当年……咱当年也是走投无路才……这崇禎,他是在给自己培养掘墓人啊!他把一个可能安分守己的驛卒,硬生生逼成了流寇头子!”
內忧已如火如荼,外患则给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帝国最后致命的一击。
“比內部的动盪更为可怕和严峻的威胁,正从遥远的北方汹涌而来。女真部落建立的后金拥有著出色的战斗能力和高度统一的组织纪律性……明朝政府深知形势危急,迫不得已只能紧急调动大量的军队前往东北边境驻扎防守。然而,这样大规模的军事部署必然需要耗费巨额的军费开支。原本就已经千疮百孔、入不敷出的国家財政,此刻更是雪上加霜,难以承受这般沉重的负担。”
“两线作战……”徐达痛苦地闭上眼睛,“兵家大忌!国库空空,腹地流寇肆虐,却还要维持一支庞大的边军对抗精锐的后金……这仗,怎么打?除非……除非……”
除非有奇蹟。但显然,奇蹟没有发生。
天幕的最后文字,为这个时代敲响了丧钟:“此时的大明王朝可谓是內忧外患交相困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双重困境之中……国家的財政状况却犹如一个无底洞般,无论怎样填补都无法满足需求。儘管崇禎皇帝心急如焚,夜以继日地操劳国事,想尽一切办法试图力挽狂澜,拯救国家於水深火热之中,但所有的努力仿佛都只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法改变当前的局势。”
奉天殿內,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明白了,他们正在目睹的不是一场普通的危机,而是一个王朝不可避免的、全方位的总崩溃。它的根源,深植於几十年前那个愚蠢皇帝的倒行逆施,成长於土地兼併、財政破產、吏治腐化的沃土,最终在天灾和人祸的双重催化下,结出了灭亡的苦果。
朱元璋仿佛一瞬间被抽乾了所有力气,缓缓地、颓然地跌坐回龙椅里。他不再怒吼,不再骂娘,只是用一种近乎虚无的眼神望著殿外灰暗的天空。
许久,他才发出一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嘆息,那嘆息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彻底的无力:
“完了……没救了……从万历畜生开始,就没救了……咱的大明……咱辛苦打下来的江山……到头来,原来是这么没的……”
一滴浑浊的眼泪,从这个铁血帝王眼角悄然滑落。
丧钟,似乎已在洪武十三年的南京紫禁城里,提前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