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粪祥,街坊邻里,你要不要那么较真啊?我家屎渠爆了,反水出来,不就连你家也臭到?你这样都要先收钱后做事,有没有你这样的?”
隔著拐角,陈二妹听见抱怨声。她站住了,就在墙角边,找了个视角点看了过去——
肩膀异常宽横,头戴圆锥竹帽的高大男人,正在开口说话:“一定贏,你不说你自己连我这点臭便宜都要占?先给钱,再掏粪。没得商量!——反正,我从十二岁掏大粪到现在,早就闻不到臭屎味的了。你家在下,我家在上,除非粪水淹到你家屋檐,才可能到我家石阶口。哈哈哈哈!”
他越说越开心,哈哈大笑,笑得对面的乾瘦男人脸色铁青!
笑声中,两个安民队的队员脚步匆匆朝这边跑过来。陈二妹还以为自己暴露了,若无其事地低了头,想要悄悄走开,谁知道那两人看都没看她,直奔掏粪祥而去:“掏大粪的,快快快跟我们来!!”
跟那俩人一打照面,掏粪祥脸上的笑模样就愈发浓烈:“哎哟哟,两位先生,今天那么有空来找我,有什么发財好利是啊?”
其中一微胖凸肚男道:“役所的屎坑满了。快点带上傢伙什去收拾。別说我没关照你啊,老规矩,清洁费抽三成。”
掏粪祥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好好好,什么时候可以动身?”
微胖男说:“还问什么时候?得罪了那些萝卜头,你想要拿命陪?你这身板又宽又平的,正好拿来掂尸坑底呢!马上就走!”
似乎对微胖男赤裸裸的恐嚇麻木不仁,掏粪祥嘟噥著,“是。马上。两位一路奔波辛苦啦,来来,一点点辛苦费,用些茶果。”
接过掏粪祥递过来的两角钱,俩汉奸才算有了几分笑意。微胖男道:“记得了,做完工之后,到役所西边角门里给抽水。趁现在天光亮,赶紧去。我们走啦。”
陈二妹听得清清楚楚,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卑微奴顏的掏粪祥,竟然会是交通员。她有些难以接受,拘谨地走到了掏粪祥身边,说:“祥哥。你乡下亲戚托我来带印糍给你啊。”
把手里的蕉叶印糍递给掏粪祥。
掏粪祥接了过去,转身就走:“边处亲戚啊?”
陈二妹说:“寺田村。姓梁的。”
“带了多少印糍?就这么点?不够分啊?”掏粪祥掂量著手里的苞谷印糍,嫌弃道。陈二妹背篓里还有一份印糍,是准备留著见到了石生,给石生的。听他这么说,咬咬牙,解下背篓,把里面的存货亮给掏粪祥看,“还有这么多。你要来摆摊嘛?”
她心里很怀疑,掏大粪的另外一份工是卖吃的,有没有人敢买……
显然陈二妹是想多了,掏粪祥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推开简陋的木板门,自来熟地拿过陈二妹的背篓,往地上一放,吆喝道:“小的们,今天有好吃的啦!”
眨眼功夫,楼梯下、箱笼上、柜子后……冒出若干毛茸茸、黑黢黢的小脑袋,出了屋子,来到天井里,也不用招呼,自动自觉拍成两列。
那么多的苞谷印糍,掏粪祥一个大手,抓出来一半。硬邦邦的,能打死狗的苞谷面壳,被他轻鬆掰开,看了一眼直咽口水的孩子们呢,嗅了嗅苞谷印糍散发出来的纯粮食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