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望著府邸灯火阑珊,嗓音低沉如古寺铜钟:“此番剷除哥舒光,五郎可能功成?”
屏风后忽响起沙哑应答,声若枯木摩擦:“尚难定论。”
但见满脸沟壑的王都知缓缓转出屏风,今日面对谢自然时的威严全然褪去。
他佝僂著背,枯瘦如柴的双手拢作揖状,垂首立於三步开外,声音透著几分諂媚:
“不过五郎剑法绝伦,又有三娘从旁相助,料那哥舒光定活不过今夜,说不定此刻已在回府復命的路上了。”
言罢,门口“呼”地捲起一道破风声。
竹门被风撞开,一条白影如鬼魅般飘忽而入!
说曹操,曹操到……来者正是谢自然。
谢自然甫一进门,单膝跪地,双手高捧哥舒光的首级,朗声道:“稟大王,属下幸不辱命,已取哥舒光首级献上!”
立在栏杆边的绣袍男子猛地转身,一双狭长的三角眼死死锁在谢自然手中的头颅上,目光如鹰隼,似要將那首级瞧得透骨穿肠。
阁楼內瞬间死寂,唯有三道深浅不一的呼吸声,在寒夜里微微起伏,搅得烛火轻轻摇曳。
片刻寂静后,绣袍男子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邪魅狂狷,带著毫不掩饰的张狂:“哈哈哈哈!
好!本王就知道,『一剑无血』从不会让孤失望!”
他大笑著上前一步,袍角扫过地面的落叶,沉声道:“平身吧。
你做得很好!哥舒光仗著几分军功,竟敢拒本王拉拢,死不足惜!
你此番立下大功,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谢自然缓缓起身,垂眸敛目,双手仍捧著那颗血淋淋的首级,语气平静无波:“属下不敢求赏,只求能为大王分忧。”
“言不由衷!”
绣袍男子广袖一甩,周遭烛火齐齐矮了寸许,光晕骤暗!
他目视谢自然,语气带著不容置喙的威严:“孤从不谴无俸之卒,更不昧有功之赏,说吧,要什么?”
阁楼雅室內的气氛顿时凝重几分。
六王爷话里的强硬显而易见,谢自然不敢再辞,刚要开口,一旁沉默许久的王都知却抢先一步笑道:
“五郎,某家没记错的话,你这阵子正在钻研针灸之术吧?”
谢自然微一顿,頷首道:“是。”
“那便好办了。”王都知转向六王爷,躬身道:“既然五郎偏爱医书针灸,府中恰好藏有崔知悌的《骨蒸病灸方》真跡,连带配套的『四』针灸器具一套,不如就將此物赏给五郎,以酬其功?”
这话一出,谢自然脸上难掩喜色。他自然知晓“四”灸法。
此法源於唐代崔知悌的《骨蒸病灸方》,其“四”穴最早载於王燾《外台秘要·灸骨蒸法图四首》,乃是当下极为稀见的医学精要。
能得这份赏赐,实在不算亏。
六王爷狭长的三角眼在谢自然脸上转了一圈,见他確有真切欣喜,便摆了摆手:“准了。王都知,稍后便让人將东西送到五郎住处。”
“谢大王赏赐!”谢自然当即垂首行礼,捧著首级的双手微微收紧,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精光。
这《骨蒸病灸方》,他真正想要的,可不止是医理那么简单。
烛火重新挺起焰苗,映得六王爷的笑容在阴影里忽明忽暗:“你既得偿所愿,往后更要尽心为孤效力才是。”
“属下万死不辞。”
谢自然沉声应道,声音平静无波,一如他此刻低垂的眼帘,无人能窥见其中真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