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士山陵园,寂静无声。
苏诚沿著石阶向上,路过一排排整齐的墓碑。
那些石碑上,都刻著鎏金的称號与生平,庄严肃穆。
他穿过一片齐膝的杂草,最终在陵园最偏僻的角落里,停了下来。
一块墓碑立在那里。
没有繁复的雕,没有冗长的头衔。
简朴的石碑上,只刻著五个字:【姜若水之墓】。
山顶的风很大,吹得那件宽大的警用大衣呼呼作响。
苏诚站在碑前,许久未动。
碑上嵌著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眉眼弯弯,温婉地笑著。
苏诚看著那张笑脸,浑身的戾气和疲惫,都消散了许多。
他伸出手,指尖带著一丝颤抖,轻轻拂过石碑上的刻痕。
妈。
我来看你了。
他慢慢蹲下身,將怀里用布包裹的断匾,小心翼翼地放在母亲的墓碑前。
而后,他用自己那还算乾净的校服长袖,一点一点,擦拭掉石碑上的露水与灰尘。
动作轻柔,专注到了极点。
“妈,钱爷爷跟我说了好多事。”
苏诚靠著墓碑坐下,头枕著冰凉的石面,声音沙哑地自语。
“他说,爸爸当年特別招女孩子喜欢,卫生队、后勤处、工程部……好多阿姨都偷偷给他塞吃的。”
“所以你就乾脆没收了他的工资卡,一分零钱都不给?”
苏诚说到这里,自己先笑了起来,然后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这一动,胳膊上、腿上那些在打斗中留下的划伤和擦伤,从衣袖下显露出来。
他低头看了看,无所谓地摇了摇头。
“还是实力恢復得太慢,要是换在巔峰时候,没来一百个人,休想近我的身。”
“不过结果是好的,那两个侮辱你牌匾的牲口,已经被我废了,后半辈子都要在轮椅上过。”
“至於他们背后的人,同样一个都跑不掉……”
苏诚说著,说著,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连日来的奔波与廝杀,早就榨乾了他这身肉体的精力。
此刻,他靠在母亲的墓碑旁,那股疲惫感,终於如同潮水一般席捲而来。
他的眼皮越来越重,沉沉睡去。
夜色中。
一只小小的白色蝴蝶,不知从何处翩翩飞来,翅膀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晕。
它绕著熟睡的苏诚飞舞数圈,最后轻轻落在他胳膊的伤口上,翅膀一张一合,轻柔到了极致。
……
山道上,两个身影正打著手电筒,一步步走上来。
老民警谭桥手里,小心翼翼地捧著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麵。
“这孩子,真是……”
谭桥嘆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身旁的王浩也是一脸沉重:“双亲都是英雄,他一个人……太苦了。”
两人走到陵园深处,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靠在墓碑上熟睡的身影。
少年蜷缩著身体,即便是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著,那件宽大的警服,更衬得他身形单薄。
谭桥的心又被揪了一下。
他將那碗还冒著热气的泡麵,轻轻放在了旁边的石阶上。
“你去休息室里眯一会儿吧,这里我守著。”
谭桥压低了声音,对王浩说。
王浩摇了摇头,也把自己的声音放得很轻。
“不行,谭哥,你年纪大了熬夜伤身,我年轻,我来守著这孩子。”
谭桥不乐意了,眼睛一瞪。
“你小子说什么呢?我练了半辈子功,腰马合一,气血充足!你这天天坐办公室的年轻人,身体早就虚了,能跟我比?”
“我身体好著呢!”
王浩不服气。
“行了行了,別吵吵,把孩子吵醒了。”
谭桥摆了摆手,不再爭辩。
他找了块乾净的石头坐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想了想,又塞了回去。
王浩也在他旁边坐下。
两人就这么一左一右,沉默地守著那个熟睡的少年,和他身后的功勋碑。
他们成了这片英魂沉睡之地,最忠诚的卫兵。
……
夜风吹过,山林沙沙作响。
谭桥的耳朵猛地一动。
“你听!”
王浩一愣,侧耳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