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武泰元年,河阴。
在黄河肆意的奔腾声中,夹杂著一声声悽厉的哀求。
只见一身著锦衣华袍,头顶凤冠,满身珠光宝气的贵妇人磕头如捣蒜,在一个时辰前,她还是北魏权势最高的人,文武百官尽皆拜倒在她的脚下,天下之人无不唯她命是从。
毒酒弒君,皇女充作皇子继位,继而又以三岁孩童登基——那时的她,儼然才是北魏真正一言九鼎之人!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如梦幻般烟消云散了。在这里,她的身边就只剩下那个穿著龙袍的三岁孩童,再无一人可以依靠了。
再看那孩童,糯糯的小嘴巴还流著口水,侷促的小手手无处安放。
三岁的孩子能做什么呢?他呆呆地看著眼前发生的事,看著平日在自己身边闹闹跳跳的人一个个在冰冷的沙地上睡著了,看著平日总把自己抱在怀里的母后在旁边跪地哀嚎,仿佛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不过好在,平日里对自己毕恭毕敬的百官,此时倒也好好地跪倒在自己面前。
这一点未曾改变,他们的身躯还像往常一样微微颤抖,好似被这黄河奔腾的声音给嚇没了胆魄。
孩子高兴了,他开始拍著小手,又想拉著母后的衣角,让母后转过身体陪他一起看看下面发抖的大人们,看看他们现在是多么可笑。
可就在这个时候,从皇帝的身后,在太后的面前,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咳嗽。
一个高大的阴影站了起来,他的背影足以遮蔽这位小皇帝所有的天空,与之一起站起的,还有一口钢刀,上面没有沾染血跡,却显得那么阴冷无比。
阳光洒在刀刃上,耀眼的光芒刺得文武百官头恨不得將头颅直埋进土里。
那阴影抬头看了看太阳:“是时候了……”
“不!”在其脚下,哀嚎的太后挣扎著扑上前,仍在做最后的努力,“求大將军怜悯!本宫愿交出全部权力,出家为尼,从此以后江山社稷都由將军做主。乞求大將军饶本宫一命!”
生命走到了尽头,所有的尊严都不值一文。
將军不为所动,太后却更进一步,一把拉过小皇帝,用一种绝望的声音哀求道:“从此以后,哪怕是废立皇帝,大將军亦可自行做主。本宫只愿常伴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唯求大將军饶我一命!”
將军笑了,笑声中带著钢刀上的阴冷:“如我欲取天下,何须你多言。我受先帝厚恩,奉皇命进京护驾!而你,虽名为太后,居然毒杀先帝。从古至今,可有生母毒杀自己亲生儿子的先例吗!我今,当为先帝报仇!”
说罢,將军不再多言,示意士兵將太后和小皇帝一併拖下去。
伴隨著黄河浑浊的呜咽、太后悽厉的惨叫和小皇帝稚嫩的哭喊,当今北魏地位最高的两人都被丟进了黄河溺亡,消失在充满泥沙的奔流之中。
底下跪著的文武百官无不肝胆俱裂,他们万万想不到眼前这人竟敢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但是斜眼看著將军站立在场地两旁的铁甲士兵,他们只能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溺死太后和皇帝后,將军满意地笑了。
回首看见文武百官仍像小鸡仔一样趴倒在地,將军的內心更是生出了满腔的不屑和愤怒。
就是这群尸位素餐的废物当朝,原本国力强盛的大魏才变成今天这个千疮百孔的样子!也正是他们,使大魏国將不国,民不聊生!
忠孝仁义?礼义廉耻?一个都没有!先帝就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惨遭鳩杀!
杀!把这群虫豸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就让我来建立一个全新的大魏,我必將使大魏重新崛起,大魏的威名会重新响彻这中原大地!
乘騏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
在將军的狂笑声中,士兵们举起了屠刀……
后世史书记载:
十一日,荣奉帝为主,詔以荣为使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將军、开府、兼尚书令、领军將军、领左右、太原王,食邑二万户。
十二日,百官皆朝於行宫。
十三日,荣惑武卫將军费穆之说,乃引迎驾百官於行宫西北,云欲祭天。朝士既集,列骑围绕,责天下丧乱,明帝卒崩之由,云皆缘此等贪虐,不相匡弼所致。因纵兵乱害,王公卿士皆敛手就戮,死者千三百余人。皇弟、皇兄並亦见害,灵太后、少主其日暴崩。
史称“河阴之变”。
在我国几千年的歷史长河中,河阴之变是一件几乎空前绝后的人间惨案,也是北魏事实上的分水岭之一。从此以后,北魏歷史被断成截然不同的两截。
为了更好地了解这段歷史,我们的视角將会往回倒十数年,从一个边塞小镇说起,一步步撕开歷史神秘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