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岁隨著队伍没入那巍峨的水墙之中。

水流温柔的包裹住他，透过水幕，码头上的景象出现在他眼前。

码头之上热闹非凡。

乌泱泱的人群挤作一团，一些巫祝在人群中卖力地跳著祈神的舞蹈，他们身著色彩斑驳、绣著怪异符文的服饰，脸上涂满了浓重油彩，舞蹈的动作也扭曲夸张。

当逆流而上的水墙缓缓逼近眼前时，人们才將注意力转移。

他们看不见水幕中的李承岁等人，只能看见一堵水墙席捲而来。

“河神显灵啦！河神恕罪啊！”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先喊了一声，乌泱泱的人群便开始成片地跪伏下去，额头重重地磕在泥地或石板上。

哀求声、哭嚎声、头与地面碰撞声，响彻一片。

唯有人群最前方的一位中年人，依旧强装镇定地负手而立，盯住水墙的方向，维持著体面与威严。

此人正是那日在城主府议事厅內拍案而起之人。

但他藏於袖中微微颤抖的手指、僵硬的脖颈、不自觉滚动的喉结，都暴露了他內心並非表面那般平静。

......

李承岁何曾经歷过这般场面。心中涌起一股兴奋。

操控水流，御浪而行，这是何等强大的力量。况且还接受著眾人的跪拜。

然而，他又有些彆扭。

而这彆扭，也是源於那些跪拜在码头上、瑟瑟发抖、哭喊哀求的人。

儘管他已变得丑陋非人，暂住於那妖族之城，但他內心的自我认同，依旧是停留在“人”的这一边。

而此刻，他却如神明一般，居高临下的审视这些恐慌的民眾，心中难免还是有些负罪感。

水墙逼近至码头十余丈处便停住了，李承岁眼前变得更加清晰。

在那中年官员的身后，还黑压压地跪著一大片人。

与那些普通民眾不同，他们个个身披沉重的木枷，铁链缠绕，衣衫襤褸，像被宣判了死刑的犯人般，眼中儘是任人宰割的惊恐和绝望。

水墙中的赤发妖將看到这一幕，发出了一声充满鄙夷的冷哼。

那岸上的中年男人深吸一口气，运足中气，声音洪亮却难掩颤抖，拱手向著水墙方向，朗声道：

“立川城执事，恭迎水神尊者法驾！”

他话音刚落，身后那些嚇破胆的百姓也跟著喊了起来：

“恭迎水神尊者……求尊者恕罪啊！”

而那些身披枷锁的囚徒中，有的直接双眼一翻，昏死过去，有的则裤襠迅速濡湿、散发出刺鼻的恶臭，浑身瘫软如泥，连跪著的力气都已失去。

中年官员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一抹屈辱的血色涌上脖颈，但他还是强行压下，继续恭敬地说道：

“罪徒石桥帮帮主刘奇，不知天高地厚，触犯河神尊者神威，如今也已伏诛！我等不敢有丝毫怠慢，日夜追查，已將此獠关联密切之人，悉数擒拿在此，谨献於尊者驾前！唯祈尊者能息雷霆之怒，收摄神威，勿再降灾祸於立川城无辜百姓！”

说完，他深深躬下身去，腰背弯成一个谦卑的弧度。

岸上的人群再次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哀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