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万里看著沙盘。

默不作声，垂头丧气。

身后扈从也都如斗败的公鸡，死死看著沙盘。秦稷並非纸上谈兵，也没有刻意刁难胡搅蛮缠。他刚才说的这些，都是他们很可能在岭南遇到的情况。

暴雨，洪水，瘟疫，陷阱，缺粮，夜袭……这是他们无法避开的事。如果真的按照屠万里的计划，那大周就算能贏，也必然需要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

“屠將军能明白就好。”姬丹这时候站起身来，缓缓道：“陛下会改变想法，便是这道理。將军要知道，此次南征对陛下而言极其重要。不仅要贏，还要贏得漂亮，用最小的代价去贏。”

“大周连年征战，靠著以战养战勉强维持。可如今对付岭南，所能得到的极少。如果战事糜烂，必定会令大周损失惨重。就算是惨胜，於国於陛下皆有害。所以采秦稷所言，和辑百越逐步蚕食。同时驻兵屯田，於岭南耕作祥瑞土豆，以补粮草輜重。”

“万里都明白了。”

屠万里再次抬手。

“是了。”秦稷面露微笑，“正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打岭南就是如此，若是想要速战速决，只会激化矛盾。最后逼迫越人全民皆兵，拼死反击。逃至山林內，寧与禽兽为伍也不归顺大周。只要时间一久，必然会面临诸多难题，其中最棘手的就是粮草。”

秦稷这时候握著竹棍，在沙盘上指指点点，继续解释道：“將军也可想想，以大周的兵力，的確能快速吞併。但隨著不断深入，粮道势必就会拉长。想要靠著人背马驮，路上会损耗多少。就以比较近的会稽郡来说，若是想要將粮食运至南越番禺，恐怕三十石最后就只能剩下一石。如此，大周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

直击他们的灵魂深处。

以大周的国力，当然支撑得起。但是也会因此损伤惨重，国內到时候也將民不聊生。前方五十万大军，如果要满足粮草，起码需要调动三百万的民夫运输粮草。持续时间越久，大周就越惨！

屠万里和扈从们呆呆地看著。

秦稷特地用木棍勾勒出了粮道。从会稽出发抵达番禺，期间需要翻山越岭，还得跨过好几条大河。想要运输粮草，谈何容易？

“诸位可尝过土豆了？”

“嗯。”屠万里点了点头，轻声道：“老夫也是有幸品尝过，味道的確是相当不错。只需要两颗土豆，就能填饱肚子。烹煮方式又多又简单，不论是烤还是煮，加上些盐巴便能填饱肚子。你献上祥瑞，能亩產五十石，乃是千秋奇功！”

“是了。”秦稷笑了起来，“这土豆一年种一次便可。特別是在岭南，还可与水稻轮作耕种。每年就算种一回土豆，按开垦出十万亩地来算，一年就能得五百万石土豆。如果再算上轮作的稻米，或许就能支撑南征所需。打到哪里，那就种到哪里。如此或许还是不够，但也能大大缓解后方輜重压力。”

十万亩地听起来很多，实则算不上什么。就拿屠万里来说，他领兵二十万。就算出十万人来算，每个人都只需要负责一亩地。如果是比较精通农活的，一个人负责开荒十亩地都行。

至於种地的人？

那可太多了！

士卒就不提了，可能还有作战任务。但是別忘了，隨著大周不断进攻吞併，还有大量的越人俘虏。大周能够法外开恩，不杀他们。让他们重操旧业，继续老老实实地种地，这不算过分吧？

而且就算人手不足，后续大周也可继续迁徙人口过去。按照秦稷的预算，最后起码得开垦出三十万亩的良田。这不仅仅是为了满足南征，以后大周治理岭南也会更容易些。

三十万亩良田啊！

土豆和水稻轮作，起码能得1600万石的粮食。士卒每日所需粮食大概是半斗，按照五十万的士卒来算，每天起码需要五万石，一年所需大概就是两千万石左右。

按照秦稷的想法，按照驻兵屯田的法子，南征所需粮食甚至能够自行解决。就算不够，后方几个郡县也完全能负担得起。

如此，对大周而言是好处多多。此消彼长，大周完全能打持久战。因为有著足够的粮食，完全能逐步蚕食。

所以，越人可就惨咯……

越人本就靠著种植水稻和渔猎为生，大周將土地全部占领耕作，而他们只能狼狈地到处逃窜，无法耕作。此消彼长的情况下，不怕越人不乖乖地投降。

经过秦稷继续讲述，他们也就都懂了。屠万里看著秦稷，是越发钦佩，最后忍不住苦笑著道：“老夫见过很多人，却没几个能让老夫心服口服的。你虽然没领兵打仗，可你所想的战略远胜老夫。只可惜你是河东郡守，否则老夫必定要让你作为幕僚，隨老夫共同前往岭南。”

“哈哈，这是小事。”秦稷也是笑了起来，打趣道：“难道屠將军忘记了？我们现在可有电台，屠將军不论遇到任何事，都可以直接发电报。我若是看到了，也会儘量解答。”

“哈哈哈，好！”

屠万里也是爽朗地笑了起来。

他这人虽然是暴躁易怒，却也是出了名的敢爱敢恨。他在咸阳就是这性格，若是与他成为朋友，就不必担心背后捅刀。而且屠万里会拼尽所能，帮助朋友。

所以先前姬丹就曾说过，希望秦稷能和屠万里搞好关係。屠万里现在是大周青壮派的顶樑柱，虽然说性格有些衝动，但他这些年来打仗可没含糊过。如果秦稷能与屠万里相处好些，那以后也是大有裨益。等去了咸阳，屠万里也能帮他很多事。

“屠將军这几日也可在桃源歇息会，等我把东西都准备好后，將军再出发也不迟。既然难得来桃源，今晚可得不醉不归。”

“哈哈，痛快！”

屠万里也是爽朗地笑著。

他可是出了名的无酒不欢！

秦稷这可太对他胃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