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歌没出声，只是默默地看著小朋友的嘴型，手指在膝盖上无声地敲击著节奏，试图捕捉那陌生的音节组合。老周导演也一脸苦大仇深，跟著哼哼唧唧。

三个小朋友倒是很有耐心，又齐声示范了一遍：“撒白颯白，咪噠啦唷~” 发音清晰，字正腔圆。

十位大男人再次尝试。这次稍微整齐了一点，但效果……堪称灾难现场。各种奇怪的发音混杂在一起：“傻掰傻掰！”、“啥白啥白！”、“咪呀啦唷！”、“噠啦咪哟！”……此起彼伏，荒腔走板，简直是对原曲的毁灭性打击。

车厢里瀰漫著一种诡异的、令人脚趾抠地的尷尬气氛。三个小朋友努力憋著笑，小脸都憋红了。光头导演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果然如此”的冰冷嘲讽。

光头导演再次开口，泰语又快又急，手指轮流指向车上的每一个人，然后又指向三个小朋友。意思再明確不过：每个人，跟一个小朋友学一小段！单独考核！

三个小朋友立刻分散开来，各自找到自己的“学生”。

邓潮面前的小男孩，非常认真地教他：“撒白颯白！” 一字一顿。

“傻……傻掰啥掰？”邓潮的舌头仿佛有自己的想法，死活捋不直。

小男孩摇摇头，耐心地又重复：“撒——白——颯——白！”

“傻——掰——傻——掰？”邓潮努力瞪大眼睛，模仿著嘴型，结果更糟。

陈赤赤那边更热闹，教他的小女孩唱：“咪噠啦唷~” 尾音上扬。

“咪噠啦油？”陈赤赤故意怪腔怪调，逗得小女孩咯咯直笑，完全忘了教学任务。

鹿寒面前的小男孩教得最认真，鹿寒也学得最努力，眉头紧锁，嘴唇无声地翕动，试图记住那几个古怪的音节组合，但收效甚微。

陆清歌被分到教那个看起来最文静的小女孩。小女孩用清澈的眼睛看著他，慢慢地说：“唷~咪噠啦~”

陆清歌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急於模仿，他微微俯身，靠近小女孩，用非常温和的、標准的中文问：“小朋友，这个『唷咪噠啦』，是什么意思呢？” 他试图理解词义，或许能帮助记忆。

小女孩眨巴著大眼睛，显然没听懂中文，只是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唷~咪噠啦~” 脸上带著纯真的笑容。

陆清歌无奈，只好放弃沟通，尝试模仿：“唷…咪噠啦…” 他的发音相对准確一些，但那种泰语特有的声调韵律，依旧显得生硬无比。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透著一丝挫败。精通多国语言的他，第一次在如此简单的童谣面前感到棘手。

车厢里乱成一锅粥。各种荒腔走板的泰语发音、抓狂的哀嚎、小朋友纠正的声音、以及陈赤赤时不时的怪叫和邓潮自暴自弃的“傻掰傻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极其荒诞又令人窒息的画面。光头导演抱著胳膊靠在车门边，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带著残酷意味的弧度。

大巴车就在这魔音灌耳和鸡同鸭讲的混乱交响中，摇摇晃晃地驶离了机场，匯入了曼谷午后灼热而拥挤的车流。窗外掠过的是极具热带风情的街景：巨大的金色佛像、五顏六色的突突车、掛满水果的小摊、以及茂盛得几乎要扑到车窗上的绿植。然而，车內的十位大男人，包括见多识广的老周，此刻都无心欣赏这异域风光，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与“撒白颯白”和“咪噠啦唷”的艰苦卓绝的斗爭中，仿佛在进行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战役。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痛苦、迷茫和一种即將崩溃的神经质。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邓潮感觉自己的舌头已经不属於自己，陈赤赤快要被自己怪异的发音笑岔气，陆清歌的眉头拧成了死结的时候，大巴车终於缓缓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更加灼热潮湿的空气涌了进来。眾人如蒙大赦，逃也似的衝下了车。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又是一愣。这里似乎是一个颇具规模的露天摄影基地的一部分，他们被带到了一个搭建好的、类似於小型露天录音棚的区域。场地中央，整整齐齐地矗立著十个专业的立式麦克风，在炽烈的阳光下反射著金属的冷光。麦克风后面，是一面巨大的、绘有热带雨林图案的背景墙。而背景墙上方，竟然搭建了一个小小的、带栏杆的瞭望台。刚才在车上教他们唱歌的那三个泰国小朋友，此刻正笑嘻嘻地趴在栏杆上，像看猴子表演一样，居高临下地俯视著他们！手里还拿著冰镇的饮料，小脸上满是看好戏的兴奋。

光头导演走到场地前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扩音喇叭。他对著喇叭，用洪亮而快速的泰语宣布著什么，声音在空旷的场地里迴荡。虽然听不懂，但配合他指向那十个麦克风、又指向三个小朋友、最后做了个“唱”的手势的动作，傻子也明白了。

“不是吧？！还来？！”邓潮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感觉腿肚子有点转筋，“在车上折磨我们还不够？还要当眾处刑？！”

陈赤赤也笑不出来了，哭丧著脸：“还要完整唱完？车上那几句我都搅和成一锅粥了！连起来？杀了我吧！”

光头导演根本不理会他们的哀嚎，冷酷地一挥手，示意他们站到麦克风后面去。他身后的壮汉团队也无声地散开，隱隱形成包围之势，防止有人逃跑。

十人（包括老周导演，也被算在內）被“请”到了各自的麦克风前。炽热的阳光毫无遮挡地晒在头顶，脚下的水泥地蒸腾著热气，麦克风冰冷的金属杆握在手里，却让人手心冒汗。

光头导演举起手，对著瞭望台上的三个小朋友打了个手势。

三个小朋友立刻趴在栏杆上，齐声、清晰地再次示范：“撒白颯白，咪噠啦唷~撒白颯白，唷咪噠啦~”

示范结束。光头导演冷酷地一挥手，示意：开始！

十个人硬著头皮，张开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