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现代的仓库里,陈晓克对著那套完整的零件图纸,开始了精细的规划。
他不再订购成品零件,而是联繫了之前的合作工厂,下达了一份全新的、极其特殊的订单:
“停止成品生產。现在需要你们提供『半成品』:”
粗加工毛坯:对於气缸头、离合器总成外壳、炮塔齿轮胚等大型复杂结构件,要求工厂用现代数控工具机完成80%以上的粗加工和半精加工,留下最关键的精加工余量和安装基准面。
这样做的目的是去除大部分材料,大幅降低1950年工厂的加工负荷和时间,同时保证毛坯的基准准確。
预热处理:所有零件毛坯都必须经过规范的预热处理,以消除现代高效加工產生的內应力,並使其材质状態更接近1950年代工艺所能达到的水平,避免后续加工时变形。
特殊材料预处理:对於气门、齿轮等对材料性能要求极高的零件,直接採购现代高品质的预硬化合金钢棒料或预轧制齿轮钢坯,其性能远超1950年代標准,但外观上只是高质量的钢材。
这些“半成品”或优质材料,从外观上看,就像是经过初步锻造或铸造、並经过初步整理的优质毛坯料。除非是顶尖的冶金和材料专家拿著精密仪器检测,否则很难发现它们背后隱藏的、来自未来的先进加工痕跡。
陈晓克仔细验收了这批特殊的“毛坯料”,確保它们看起来足够“原始”和“粗糙”,但又精准地保留了后续精加工所需的一切基准。他將这批毛坯料和其他採购的优质高速钢刀具、精细磨石等辅助材料,分多次用摩托车运回了1950年的工厂仓库。
回到工厂后,他立刻找来刘金生师傅。
“刘师傅,你看,这就是我通过特殊渠道搞来的高质量合金钢毛坯,已经做过初步的锻打和整理了。”陈晓克指著那些半成品,“接下来的精加工,就要靠您和咱们的工具机了!这是图纸,您看看,以咱们现在的能力,能不能把这些关键的面、孔、齿形给啃下来?”
刘金生师傅拿起一个炮塔齿轮的粗加工胚体,又仔细看了看图纸上標註的精度要求和热处理规范,眉头紧锁,沉思了良久。
“经理,”他缓缓开口,语气凝重,“料是好料,基础打得好,省了我们太多功夫。但是…这几个配合面、这个轴承孔的精度、尤其是这个齿形和热处理要求…实话实说,以咱们厂现在的条件,要达到图纸要求,非常难!需要最好的刀具,最慢的走刀,反覆测量校正,还得有合適的炉子做最后的热处理…对操作的人要求太高了,我只能说,拼尽全力试试,但不能保证百分百成功,更別说批量生產了。”
陈晓克要的就是这句话!这完美地体现了1950年代老师傅的严谨和实事求是。
“刘师傅,您儘管放手去试!”陈晓克鼓励道,“需要什么最好的刀具、量具,我想办法去搞!热处理我们可以先找市里最大的铁匠铺或者机械厂合作。这次考察,最关键的不是看我们一天能生產多少,而是看我们有没有能力、有没有决心、有没有技术潜力,把这些別人造不出来的东西,一点点地造出来!您就把这次试加工,当成是一次『技术表演』,让领导看到我们的真本事!”
刘金生师傅闻言,眼神里燃起了斗志:“经理,我明白了!你放心,我这把老骨头,就算不吃不睡,也要把这几个活干漂亮了!让领导看看,咱们『前进厂』不是浪得虚名!”
刘师傅也想著刚端上饭碗可別就这么丟了,看著陈晓克似乎非常有路子,不仅能搞来设备,还能搞来材料,这是能干起来的人。
他也愿意跟著这样的人一起干。
很快,工厂里最核心的几台工具机都开动了起来。
刘金生师傅亲自操刀最复杂的炮塔齿轮精铣和刮研,陈晓克也跟著打下手,他技术虽然不如刘师傅,但好歹也是一个机械工人,许多东西还是懂的。
哪怕现代这种老式的工具机已经淘汰,许多技术也都已经用不上了。
其他学徒都跟著学习。
一时车间里瀰漫著切削液的味道和金属摩擦的尖啸声,每一个人都全神贯注。
罗文昌忙著布置“展厅”——將已经完成的、鋥亮的成品零件像珍宝一样陈列出来,旁边配上简洁的说明。
同时,陈晓克也让罗文昌去打听南昌城里哪里能做简单的热处理,以备徐科长问起时能给出可行的解决方案。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而又井然有序地进行著。陈晓克站在车间门口,看著里面忙碌的景象和那些正在被精心雕琢的“半成品”,知道真正的考验即將到来。
他成功地將未来的技术优势,隱藏在了符合时代背景的艰苦加工过程之后。
现在,就等待徐科长的到来了。
就在陈晓克和刘金生师傅带著工人们,对著那几个关键零件的半成品胚料鏖战了两天,终於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几个主要加工面都达到了图纸要求的精度时,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卷著尘土,停在了“前进机械修理厂”的大门口。
实际上把精度放宽一些,並不需要按照现代的高精度,而是按照现在的精度,製造起来难度並没有那么大。
加上陈晓克找来的这些设备,虽然歷经沧桑,但也確实是经典的设备。
在沉淀几十年之后,金属应力已经释放,虽然达不到现代精度要求,但这个时代却是完全足够。
罗文昌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小跑著迎了上去。
车上下来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位四十岁上下、身材精干的中年军人。
他穿著一身洗得有些发白但极其平整的黄绿色军装,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腰间皮带扎得紧实,脸上戴著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沉静,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
他並没有急於进门,而是先站在门口,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厂牌、围墙和厂房的整体格局,眼神如同扫描仪般掠过每一个细节。
这位,显然就是坦克第2师后勤部的徐科长。
他身后跟著一位更年轻些的干事,手里拿著笔记本和公文包,神態恭敬。开车的则是一位表情严肃的司机兼警卫员,手一直看似隨意地搭在腰间的枪套附近。
徐科长没有坐船沿长江来江西,而是坐浙赣铁路的火车来到南昌,由2团的后勤干事开车接他们,来工厂考察。
而2团现在正在忙碌整体搬迁,周团长他们没有时间过来,只能派人配车从火车站接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