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翩翩公子
宜妃的话不无道理,惠妃自己也不曾真正安心过,这一年她冷眼看著,觉禪氏不知为何对纳兰容若不再有牵掛,似乎已经情断义绝,且不管温贵妃怎么折腾,她自己都好好活得又精神又体面,那架势,仿佛也要在这紫禁城里爭口气,让她不得不防。
毕竟皇城之中,美丽的容顏虽非万能,可没有姿色也万万不能,觉禪氏正当鲜怒放的年纪,正在最好的时光里。
“皇上这一去一回,我挺著肚子,迴鑾后也不能侍奉陪伴,又要一年光景不能近身,等我把孩子生下来,皇上大概都要不记得我了。”宜妃对这一胎孩子比不得九阿哥那般珍惜期待,总是觉得这孩子碍著她的前程,要是也能陪伴皇帝走一遭,她篤信自己能爬上泰山。
惠妃则道:“说起来,明年开春又该选秀了,可到如今皇上和太皇太后还没有明確的示下,內务府户部礼部也不见动静,这是不选呢,还是不在春里选?”
宜妃瞪大了眼睛问惠妃:“怎么又要选,佟嬪她们不是才进宫?”
惠妃且笑:“都是康熙二十一年的事了,明年二十四年,算算日子,妹妹你十四年进的宫,眨眼也十年了,”
“十年了?”宜妃怔然,她竟然已经要入宫十年,下意识地跑去镜子前看看自己的容顏,摸著脸上的肌肤,心酸地问惠妃,“姐姐,我是不是老了?”
“比起新人是不小了,可到底还在年轻的时候,別自己嚇自己,好好保养,来日方长。”惠妃嘴上这样说,不由自主却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今日晨起照镜子,又见多了一道细纹,深宫里保养得再好,也敌不过春秋逝去,再如何瞧著年轻漂亮,真正往十几二十岁的人身边一站,岁月就写在脸上了。
沂州这边,皇帝连日忙於开设粥厂、賑济贫户之事,实则朝廷早有此举,本为抚恤贫民之意,但奉行日久,经管各官大多视为虚文,以致賑济之事如同虚设,百姓並未从中受惠,遂下严旨:“令部院严飭巡城御史及司坊官员,必令亲视散给,毋得假手胥役,侵渔虚冒,务俾小民均沾实惠。”並称如有违犯予以治罪。
忙碌两日,下一站將至桃源县视察黄河北岸工程,是日临行前夜,玄燁看完送来的周章,忙完各项事务,梁公公来问皇帝夜里何处歇息,玄燁问德妃休养如何,等不及梁公公去问,便亲自往嵐琪的住处来。
之前登泰山,之所以圣驾十一日傍晚才返回山脚下,实因上山容易下山难,皇帝和隨行侍卫武將尚可,德妃却脚软得不能往下走台阶,一步步路走得辛苦又缓慢,至地势稍缓处就被抬下来,而若非是对她,玄燁恐怕早就没耐心。也因如此,嵐琪之后几乎不在人前出现,实在是伤了筋骨。
这会儿玄燁过来,门里玉葵见圣驾到了,赶紧要进去稟告,玄燁先问她家主子在做什么,玉葵笑嘻嘻说:“环春在给主子揉腿,太医说一定要把筋骨揉散了才好,都好几天了,主子一直怕疼不让奴婢们上手,可这又要出发了,不揉揉可不成,娘娘疼得呲牙咧嘴的。”
玄燁脱了外衣径直进来,见嵐琪面朝里趴在榻上,环春跪坐在一旁给她捏著腿脚,环春稍稍用力,床上的人就颤抖挣扎,玄燁示意环春下来,嵐琪察觉动静,还欢喜地问她:“捏好了吗?真的好了吗?”
可不等环春出声,大腿后侧的肌肉被重重捏了两下,疼得嵐琪整个儿抽搐起来,转过身要怪环春,乍见玄燁含笑坐在边上,直叫她又羞又气,可耐不住浑身散了架似的疼,软绵绵地伏下说,“皇上別欺负人,臣妾疼死了,这胳膊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连背上都疼。”
玄燁见她可怜兮兮,坐近些把她抱著伏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揉捏她的背脊和胳膊,这样的力度嵐琪觉得很舒服,正愜意地闭上眼睛要享受,猛然又惊醒,她这是作死么,让皇帝伺候她?赶紧挣扎著要爬开,被玄燁拍了一巴掌屁股呵斥:“乱动什么?你身上的筋骨都硬得跟石头似的。”
“现在想想,荣姐姐她们都佩服臣妾,可要再来一回,臣妾绝对不逞强。”嵐琪不敢再乱动,又后悔著嘀嘀咕咕说,“臣妾都想不起来,是怎么爬上去的了。”
玄燁却记得清清楚楚,记得她每一个求助表示自己快不行的眼神,可两人稍稍对望一会儿,人家就又咬牙迈步子了,要说最后一段路,玄燁的確是逼她了,可这人还真扛得住,硬是走到顶。那一段经歷对玄燁来说,弥足珍贵,可是嵐琪却说,她不记得了。
玄燁忍不住在她腿上掐了一把,痛得身上的人缩成一团,慢吞吞地爬开躲在角落里,拿被子捂著脸说:“皇上快回去吧,臣妾躺躺就好了,今晚肯定不能照顾您。”
说著探出脑袋要叫环春,可屋子里哪儿还有人影,玄燁笑眯眯地坐在床边,身上蒸腾起虎狼之势,她这个浑身僵硬的羔羊,今晚是落入虎口了,等玄燁再亲近过来,人家又哭又笑地求饶,一直说不行不行。
行不行当然容不得嵐琪说了算,但一夜春宵却似活血舒筋,翌日起来觉得比前几日都要好,手臂抬得起来,腿也迈得开大步子了,嵐琪一面得意,一面见环春几人偷笑,才羞涩得不好意思,不再理会她们,之后天色尚早大部队再次出发,前往桃源县。
之后的日子,皇帝要视察黄河工程,不会有功夫和女眷们儿女情长,大阿哥和太子一直跟著父亲,妃嬪们便在后头照顾皇子公主。
玄燁乘舆自宿迁至清河,所过之处,见河工夫役运土,捲埽下桩,夯筑甚力,皆驻轡久之,亲加慰劳,更道:“朕向来留心河务,每在宫中细览河防诸书及尔等屡年所进河图与险工决口诸地名,时加探討。虽知险工修筑之难,未曾身歷河上,其河势之汹涌漶漫,堤岸之远近高下,不能瞭然。今详勘地势,相度情形,细察萧家渡、九里冈、崔家镇、徐升坝、七里沟、黄家嘴、新庄一带,皆吃紧迎溜之处,甚为危险。”
如是云云,指点黄河北岸防洪工程,命河道总督靳辅筹画精详,措置得当,使黄河之水顺势东下,水行沙刷,永无壅决。
二十一日,圣驾乘舟过高邮、宝应等地,昔日水灾罹难之处,而今依旧可见民间田庐多在水中,玄燁登岸步行十余里视察水势,召来当地耄耋老人,详问致灾之故,並命江南江西总督王新命筹画浚水通流。
两日后舟至镇江,泊宿一夜,仿佛当地名產之物让皇帝心中记掛,是夜陪在皇贵妃身边,好似怕她闻见醋味泛酸,自然这只是女人们的玩笑话,皇贵妃自己也当玩笑说来哄皇帝高兴。
一眨眼出行將满一月,日夜兼程,舟车劳顿,从刚开始的疲惫不適应,到如今习惯了,女眷孩子们都度过了最辛苦的那几日,明日更將渡扬子江登金山,游龙禪寺,走了数日水路,都兴奋不已。
夜幕降临时,嵐琪和荣妃几人上岸走走散散筋骨,孩子们被一群宫女嬤嬤太监围著,生怕出一点半点的事,她们俩倒能安心些,自然妃嬪行止有限,周遭又有侍卫戒备防护,沿河走不过几步路,来回折返数次,便要回去的。
恰遇见佟嬪和觉禪氏也出来走走,那边过来行礼问安,她们俩走得近宫里人一向都知道,想想皇贵妃那般容不得觉禪氏的美貌,亲妹子却和人家走得亲近,也是十分有趣的事,四人之间不亲不疏,偶尔说说话也很融洽,一同要回船上去,才登船不久,却听船甲上有女眷嬉笑,是几位一同隨行的常在贵人,她们本不在意,可一声“纳兰容若”传到耳朵里,嵐琪和觉禪氏都忍不住留心听。
是说当年纳兰容若在高邮等地賑灾,结实了如今养在私宅的沈宛,说是没想到他没带女眷南下,明明可以带那个女人回一趟故里,不知是不是家中少夫人悍妒让他不得成行,又说起京中管家小姐从前对纳兰府明珠大公子的倾慕,有人说:“那时候我还很小,家里几个姑姑都总念叨纳兰容若,说他翩翩公子才华横溢,我小时候就记著这个名字了,她们每个人都会背诵纳兰大人的诗词,我一直好奇这个人该是什么模样,这些日子时不时瞧见,真真是仪表堂堂,可惜我那些姑姑,都没缘分嫁入明珠府。”
荣妃和佟嬪走在前头进船舱去了,嵐琪和觉禪氏对视了一眼,觉禪氏从容淡然地笑著,嵐琪心里也觉安定,稍稍点头也要与她一同回去,可又听见有人说:“嫁给他有什么好,家里妻妾齐全,还要在外头私宅养女人,自然是咱们福气好,跟著皇上,即便姐姐妹妹多,终归有名有份,高人一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