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白也真剑仙
十四境的一斩再斩,已经让符籙於玄大开眼界,尤其是白也剑斩六头王座,竟是从无一剑落空,更让於玄佩服不已。
剑气浩然,蔚为壮观。
有些事,还真就是只有白也做得成,而且还让人觉得犹有余力。
將六头王座大妖砍瓜切菜一般,真不是仰止、白莹之流不巔峰,至少於玄就不敢说稳贏稳杀其中任何一头王座畜生。所以理由只有一个,实在是白也仗剑太无理。
只是当於玄听闻刘叉也要赶来扶摇洲,与自己事先推测无差,便苦笑不已。
果然不但还有第七头王座,更是刘叉无疑。
一个能与阿良称兄道弟又相互问剑的王座大妖,確实最適合当撒手鐧。
浩然天下每一位已在山巔、只差登天的大修士,他们收到手上的山水邸报,往往每一封都极具分量,与寻常宗字头仙师閒暇时拿来打发光阴的邸报截然不同。
於玄很快就收拾心绪,以心声跟白也提醒道:“此地灵气有古怪,不过既然我来了,你可以放心汲取方圆百里之內的天地灵气,更远,千万別碰,沾染丝毫,后患无穷。”
於玄来时,以看家本领符籙一道,强行破开三层天地禁制,好不容易才来到白也所在的战场。
不愧是中土神洲独占天下符籙之人,接连破门而入不说,於玄又以数以万计的珍稀符籙施展了一门“支山腰”的玄妙神通。
从金甲洲中北部一路南下远游,然后跨海至扶摇洲天幕,也没有让於玄如何耗费光阴,倒是开门一事,就耗费了於玄足足三刻钟,由此可见蛮荒天下围杀白也之坚决。
须知世间开山之法,符籙於玄自称第二,没谁敢称第一。
浩然天下的本土道教,分为符籙、丹鼎两大脉。符籙这支道家大脉,加上青冥天下白玉京之外的一座道门,总计又有三山法坛之说,符籙於玄占据其一。
於玄能够从龙虎山天师府手中硬生生抢走“符籙”二字,这等壮举,几乎不亚於北俱芦洲从皑皑洲手中夺走那个“北”字。
相传就没有於玄打不开的方寸物、咫尺物,没有於玄破不开的护山大阵、圣人天地,甚至还有那“別家袖里乾坤,我之修道之地”的说法,专门喜欢去飞升境老友的袖子里打盹,比如火龙真人,以及早年一起同游浩然天下的玄都观孙怀中。每逢跨洲,便要来句“捎一程”。火龙真人当年堵住淥水坑大门,委实是拿那座已经被肥婆娘炼化了的上古水神避暑行宫没辙,曾以符剑传信於玄,要那老道儿赶紧来帮忙开门,事后分赃好商量,於玄当时以一条符籙云水长龙回信淥水坑,密信上自称闭生死关,每天都是命悬一线啊,哪里脱得开身。
那条符龙在淥水坑大门外刚好灵气耗竭,现出真身,是一根画满符籙的青竹杖,火龙真人手持青竹杖离开淥水坑后,掐指一算,总觉得不对劲,时间对不上,何况飞升境巔峰的生死关,凶险万分,哪有閒工夫收信回信,火龙真人便改了主意,没有直接返回北俱芦洲,等到火龙真人重返中土神洲,才得知那老道儿在竹海洞天参加青神山宴。
此次於玄单枪匹马游歷扶摇洲,不但以符籙撑开三重天地禁制,还临时打造了三道大门,於玄当然是为了能够保证自己的来去自由,再找机会看看能否顺便带走白也。
只是不承想人刚到战场,所有符籙便同时支离破碎,三道大门瞬间倒塌毁弃,於玄叫苦不迭,苦也苦也,归不得也。
白也笑道:“不像符籙於玄的一贯作风。好意心领,灵气一事,並不是问题。”
中土神洲的符籙於玄,是出了名的不愿与人打生打死,只要出手,皆是切磋道法,因为於玄都会先保证自己立於不败之地,然后无非就是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研习符籙一道学问。遇上道法高低相近的,於玄几乎从不使用太过霸道的攻伐术法,不分生死,就不会伤和气,道法不济的,死了的,还怎么与於玄伤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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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玄一样不知白也十四境的合道之玄,只好点头。
独占天下符籙的矮小老人於玄,此刻悬空位置,距离白也刚好百里之遥,他双手掐诀,双手附近如有日月星斗转移有序,流萤拖曳,自成天象。
若是太过靠近白也,难免会耽误白也出剑。白也以一敌六,一剑挑六王座,这般山巔廝杀,毫釐之差就是天壤之別,於玄总不能辛苦跨洲赶来此地,就是连累白也分心的。可如果距离太远,於玄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术法通天的老神仙,能够帮忙一二。
白髮紫衣的於玄脚下浮现出一幅黑白两色的太极八卦图,他身形静止,脚下太极八卦图却缓缓流转,偶有一星半点的火光亮起,吱吱作响,化作一缕缕不易察觉的青烟。显而易见,是文海周密心机深沉的隱秘手段。周密在一洲山河灵气当中动了手脚,刚好碰到符籙於玄这幅太极八卦图,才被抓到了些许马脚。
天地阴阳,古今万物,生死始终,太极八卦图尽显而道化之。当然要比天地灵气更加大道无瑕。
此图一出,可就不是什么於玄所谓的雕虫小技了,而是比那“支山腰”神通更压箱底的本事。既不耽误白也手持太白,仗剑斩妖,也能让白也稍退几步,就可以放心汲取天地灵气。
白也出剑之时,犹有心力与於玄言语:“现在走还来得及。”
白也一手持仙剑太白,一手持剑鞘在身后。
於玄瞥了眼那把剑鞘,又抬头瞧了眼天幕,摇头说道:“算了算了,来都来了,我会见机行事,不抖搂几手,实在不甘心。你別分心管我就是。符籙於玄的自保本事,尚可。”
其实於玄方才原本就能走,只是老人稍稍犹豫,三座符籙大门破碎极快,错过了侧身过门远遁万里的唯一机会。当然,前提是白也递剑护送一程,不然六头王座大妖,绝不会让符籙於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白也如果不出剑护送,恐怕就要让出了名精打细算的符籙於玄一亏再亏,甚至连跌境都有可能。
於玄抚须眯眼,继续观察战场,打算用心找一找六头王座畜生的大道根本所在。
见白也出剑不停,次次只是提剑落剑,便有一道剑光映彻千万里,饶是於玄,都心神摇曳几分,好个一剑破万法。
惜哉白也非剑修,没有本命飞剑。只不过於玄转念一想,天道忌满,如此读书人白也,已经足够风流千古了。
只见白也一剑递出,斩退现出万丈真身的袁首,老猿手中长棍被璀璨至极的剑光劈砍在上,火光四溅,如火部神將锤链剑坯一般,星火散落,焚烧山河白描图无数。
袁首庞然身躯倒滑出去数百里,他怒喝一声,一脚踩在虚空处,如有雷响,跺脚处涟漪四溅,竟是光阴长河都激起了些许水花。袁首遥遥劈砸出一棍,势大力沉,以至於长棍都弯曲出一条弧线。
白也又一剑,將长棍劈砍出来的罡风肆意搅碎,以至於天地间出现了条条龙捲。
袁首轻轻鬆手,再攥紧长棍,长棍与剑光相击,嗡嗡作响,光是长棍的那份震颤余韵和颤鸣涟漪,就足够让世间法宝近身即碎。
袁首低头一看,手心白骨累累,虽然一个眨眼工夫便白骨生肉,可到底烦心不已。袁首在蛮荒天下,以擅长搏杀名动天下,万年以来的无数场廝杀,哪有这么憋屈的。袁首至今还未能真正靠近白也。
大妖仰止驾驭本命物之一的龙宫水府,转瞬间御风万里,所过之地,水运滔滔,显化出无数虚无縹緲的水仙水精,宛如浩浩荡荡的护驾之精怪。
仰止凭藉此物,一时间身形最为靠近白也,她再祭出一件本命物,驀然从天而降,压顶白也。
於玄皱了皱眉头,仰头望去,这老婆姨家底不薄啊,不愧是蛮荒天下的巔峰王座,好东西真是不缺。
仰止祭出之物是后世被白玉京率先废止数千年的玉刚卯样式,四面皆有印文,呈现出赤青白黄四种炫目光彩,其中为首一面铭刻有“正月刚卯既央”,此外分別为“刀剑之利不得行”“逐精鬼敕夔龙掌水运”“一物之微大道所在”。
既是一枚远古遗物刚卯,又是一颗被仰止炼化补全的六满法印,天款为“碧落”,法印底部地款为“黄泉”。
此印一出,天威浩荡。
白玉法印旋转而落,有仙人破境天劫临头之声势。尤其是白玉法印其中一面“刀剑之利不得行”,更是先天压胜剑修与剑。印文熠熠生辉,古篆灵光一闪,化作天时消散四方,使得白也一剑未能劈开法印不说,浩然剑气反而被法印吸纳几分,令法印下坠越发声势浩大。
白也没有与山岳压顶的法印太过纠缠,由著它急急而落,相隔不过三千丈之际,白也只是朝仰止递出第二剑,一剑削在人首蛟身的仰止帝王冠冕之上。一顶旒冕,下垂十二条以五彩丝线串联的玉藻旒,前边珠玉帘,被白也一剑悉数砍断。仰止后退之际伸手拖住坠落的彩珠彩绳,心念一转,这件本命物便重新恢復如初。只是为了弥补白也一剑带来的折损,为了缝补冠冕损伤,密密麻麻攀附在身上龙袍缝隙间的飞天——皆姿容俊美,难分雌雄,个个蕴含精粹水运——数以百计,顿时化作灰烬。
大妖仰止坐镇曳落河水域数千年之久,在此期间,精心炼化有三百位坐部伎,坐部伎均姿容素雅,仪態万方。立部伎,仰止则总计炼化一千八百位。立部伎服饰壮丽,色彩绚烂,婀娜多姿,珊珊佩玉纤腰肢,贯珠咳唾破阵乐。此外犹有一万六千个曳落河水官侍女,皆是龙袍和帝王冠冕的缝补郎和纺织娘。
仰止不愿与本命物法印相距太远,哪怕大如山岳的法印与芥子大小的仗剑白也只差数百丈,他也不觉得真能镇杀白也。
仰止只好收起法印,搁置在本命窍穴中温养。白也先前一剑,在六满法印上劈出了一道裂痕,只是此印能够先天炼化剑气,不但可以弥补法印裂痕,仰止还能够藉机推衍一番白也的合道所在。
白也笑道:“精怪之属,擅动天机,小心沉魂北酆都。”
於玄闻言抚须而笑,白也此语妙不可言。
仰止脸色微变,伸手抵住太阳穴,然后伸手攥住那枚法印,手腕微颤,好不容易才將本命物稳住。
仰止摊手一看,法印篆刻“刀剑之利不得行”那一面已经破碎不堪,竟是直接被白也残余剑气伤及了这枚远古刚卯的根本,这意味著从今往后,她失去了一门本命神通,再无法凭藉这枚古老法印来压胜克制浩然天下的剑仙本命飞剑,所幸其余五面尚且完整。
仰止面无表情,心中却大恨不已,更有几分后悔,自己確实不该向白也“问剑”的,不管是什么路数,都不该如此托大。
於玄似有所悟。
白也每次出剑,似乎故意不去一味追求几剑就斩杀王座。这就很有嚼头了。
难不成是想要一剑斩得六王座不王座?要使得其中多头王座从巔峰沦为寻常飞升境大妖?
於玄环顾四周,各处天隅,其实都有於玄悄然祭出的一枚枚符籙在支撑天地,既能以此精准勘验天时运转,又能稍稍抵御天渐垂地渐高的天地大势,他当然不会只是在这边看白也出剑之风采。內外三座天地禁制,其实一直都在逐渐合拢,步步紧逼,如渔网收起。除了天地灵气越来越稀少淡薄,有利於王座大妖的那份天时也会越来越凝聚,按照於玄心算,三张重迭大网一旦最终缩为千里之地,说不得到时候连光阴长河都要显现出来,长久以往,白也就真是死路一条了。这位人间最得意,仗剑走在一条不归路啊。
不等白也心声询问,於玄便会心笑道:“只管出剑,我不碍事。”
白也轻轻点头,持剑之手轻轻抖腕,一条剑光雪亮如秋泓,骤然出现。
以白也一袭青衫为圆心,天地间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镜面,皆是一线剑光凝聚而成。亦是仿佛绝地通天,一剑遥遥还礼文海周密。
不过这条剑光本该將白也身后的於玄拦腰斩断,但是剑光路过那幅太极图之时,竟是被不断弯曲折迭起来,最终剑光完全绕过了符籙於玄。於玄单凭这一手,其实就足够惊世骇俗了。
於玄毕竟是脚踩大阵,哪怕站著不动,便让白也一剑落空。
於玄抚须而笑,白也这一剑很巔峰,大写意大风流。不小心避开此剑,凑巧凑巧。只要此次能够活著离开扶摇洲,这等秘事,无须多说,去某座臭不要脸在祖师堂悬掛白也画像的剑修宗门喝三两杯茶,小聊几句就是了。与白也分明是那八竿子打不著的关係,也好意思悬掛白也掛像,想要成为祖师堂谱牒仙师,务必让剑修御剑绕山、一鼓作气背诵白也诗篇三百首,敢信?
至於六头个个庞然大物的王座,真身法相皆斩,悉数一分为二。
那三头不幸被剑光水面切割的大妖真身,又再次恢復原样,各自伤了几分元气,但因为都以本命物阻挡,剑光依旧难以撼动大道根本。
袁首將一颗倾斜滑落的头颅,以手拎起,搬回脖颈处。仰止一条蛟尾坠地数百丈后,再次自行升空与上半身缝合。三头六臂的大妖牛刀双腿膝盖处被齐齐砍断,舍了不要。
至於其余三位大妖的巍峨法相,恢復更快。
切韵站在自身法相肩头,法相金光碎落四方,切韵心念微动,金身就已重塑。
六大王座当中,切韵是最意態懒散的一个。这会儿他还有閒情逸致打量起那个不速之客符籙於玄。尤其是於玄腰间的那枚本命酒葫芦,更是让切韵眼馋不已。
於玄嘖嘖称奇,这些王座大妖是真能打,又能扛,个个蛮横得不像话。那可都是一个个硬扛白也一剑斩真身、劈法相。换成浩然天下的飞升境,绝不敢如此硬碰硬,体魄坚韧一事,人族修士委实无法媲美蛮荒天下的畜生们。换成一般蛮荒天下的飞升境大妖,不管是真身还是法相,挨上这么一剑,就该乖乖养伤去了。哪里还能像袁首、仰止这样越战越勇。
只是於玄又难免心中唏嘘,剑气长城屹立万年,几乎每百年就有一场廝杀,又遭受了多少攻伐?
只那个陈清都脾气確实犟得没道理了,传闻昔年道祖骑牛过关,陈清都都没正眼瞧,一巴掌將某头王座大妖打回古井底部,陈清都也一样视而不见。后来道老二好不容易离开白玉京走了趟浩然天下,捉放一头飞升境,据说陈清都差点儿就要破例仗剑离开城头,道老二这才留下一座天地间最大的山字印倒悬山。
能让道老二憋著火不砍人的,前有陈清都,后有老秀才。真相如何,已成悬案。说不得后世翻烂了老皇历,都再找不出答案。
一样地,就像很多符籙於玄的昔年所作所为,一样是如今浩然天下的眾多未解谜题。
哪个站在山巔的大修士,在修行登高路上,身后没有一连串的山水故事、登山痕跡留给人间。例如至今流霞洲还有一座小国山岳,被於玄以一枚符籙托起悬空数丈高,已长达六百年之久,符籙至今依旧光彩流转,没有任何灵气涣散、符胆破碎的跡象。据说是当时那一地山君行事乖张,不小心惹恼了云游至辖境的於玄,才被於玄小惩大诫。
於玄当年祭出那枚符籙之后,就返回了中土神洲,只是放出话去,那山君一天不来山门跟自己磕头认错,山岳就一天別想落地扎根。事实上,那个小国山君其实早就找过於玄一次,但是於玄故意离山,小山君在山门苦等数年无果,只能无功而返。
一国山君哪怕相比山神、土地约束较少,但別说跨洲远游,就连离开一国边境,都已经极难极难,更別说跨洲需涉水千万里。听说那个山君歷经千辛万苦,或借或求,动用了无数山水香火情,才好不容易走到了符籙於玄山门外,结果得知仙师远游他乡,根本不知何时返回,仙人嬉戏人间也好,道心难测也罢,符籙於玄总之就是故意不见山君。那山君苦熬了数年,给於玄所在山头当了好几年门神,才磕头离去,从头到尾,始终没有含恨一头撞在山门牌坊上,都算那位山君心宽了。
也有与道教符籙一派不对付、便与於玄不对付的山上修士,对此颇有非议,觉得於玄太不近人情,倚仗境界肆意欺辱一个小国山君。你符籙於玄既然开山本事天下第一,为何不乾脆去穗山试试看?与一个別洲小国山君抖搂手段,算什么本事?
至於为何山岳被一枚符籙撑起悬空六百年,明明已经山根斩断,山君神祠金身却依旧稳固,辖境山水灵气仍不减丝毫,看大热闹的从不在意这些小琐碎。至於六百年来,那名战战兢兢的山君,一改往年跋扈作风,勤勤恳恳稳固辖境山水气运,一日不敢懈怠,就显得更加无趣了。
世事多如牛毛,兴许不会当真杀人,可一一打杀的,却是那些少年心性。
白也和於玄一般好似未卜先知,笑道:“如此打算是真,王座难杀也是真。我需要凭藉出剑,找出替死之法的破解之法。”
仙剑太白,锋芒无匹,可是不落在真正实处,白也出剑再多,都无意义。
至少有一头王座大妖,是某种意义上的不死之身,例如来浩然天下之前,其实就已经得了托月山大祖或是文海周密的许可,得以偷偷合道蛮荒天下一方天地,或是某件尚未被祭出的法袍或是宝甲,与蛮荒天下山河万里相牵连。不管是哪种可能,都使得白也就算原本能够一剑斩杀某个王座,却依旧只能是在蛮荒天下某处剑碎山河而已,故而袁首看似求死,所谓换命,都是故意为之。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
山上的术法之爭,本就已经足够诡譎难测,山巔之爭,自然更会教人匪夷所思。
於玄揪心不已。
这些王座畜生都这么难杀了,竟然还有玄之又玄比我於玄还玄的替死之法?!又是该死贾生的噁心手段?
於玄斜眼一张脸皮都由女子缝补而成的切韵,笑问道:“单挑?”
切韵赶紧笑眯眯摆手:“符籙於玄,杀人仙气。不敢单挑,只敢收尸。”
於玄当真有些后悔来此了。
早知道白也如此出剑惊人,来这里瞎凑什么热闹。帮也帮不上忙,走也难走了。何苦来哉。难得意气用事一次,结果竟是这种半点不英雄气概的尷尬处境。
於玄忍不住问道:“如何是好?”
白也微笑道:“出剑而已。”
隨著一洲禁制越来越重,天地隨之越来越小。白也依旧浑然不觉。
下一刻,於玄长嘆一声:“以前总觉得白也高居中土十人榜首,没有问题,但符籙於玄和白也的差距,总不至於太过悬殊才对。不承想今日一见,才知大谬矣。”
故意撇开儒家文庙三圣的浩然天下中土十人,具体名次,山上兴许各有各的看法,哪怕是白帝城城主,和女子武神裴杯,名次高高低低,起起伏伏,每次都会爭议不断,不知被山水邸报挣了多少神仙钱,但是符籙於玄躋身前五,至少第六,几乎没有任何异议。
至於爭论更多的浩然十人,就彻底没个定数了。比如剑修山头宗门,往往喜欢將阿良和左右名列其中,尤其是北俱芦洲,恨不得浩然十人,除了至圣先师、礼圣和亚圣三人,至多加上个自家的火龙真人,其余六人,全是剑仙。白也,不是剑修,但是手持太白,就算自家人,名次第四,不能再低了。龙虎山大天师也加上,毕竟也用剑,算他半个自家人。此外亚圣一脉阿良,文圣一脉左右,一个山上出手从无败绩,一个剑术冠绝天下,都当之无愧。至於中土周神芝,也勉强算上,凑个数吧,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剑修……老剑仙周神芝曾经为此老脸大红,差点儿就要御剑跨洲,去北俱芦洲骂街砍人。据说那份流传极广、销量无数的山水邸报,怀家老祖是出了不少钱的。
不是符籙於玄妄自菲薄,实在是白也出剑太风流、太奇绝。
比如此时此刻,白也以心相將天地一分为六。
一叶扁舟,朝辞白帝彩云间。袁首心生疑惑,环顾四周,不知为何自己就站在了悬崖上。白也仗剑,白衣如雪,站在那一叶扁舟上,一剑斩袁首。
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巔。白也仗剑走出山巔月,剑斩切韵。
大瀑飞流直下三千尺,化作一剑,剑光直下斩五岳。
眾鸟飞尽,孤云独閒,有亭翼然,青衫剑客,出剑斩水中大妖仰止。
长风万里,秋雁远去,凭栏高处,剑光直追金甲神人。
一处沙场遗址,铁衣碎尽,白骨累累,白也剑斩白莹。
此外才是符籙於玄所在之处,依旧是原先天地山河,於玄和白也依旧相距百余里。
说来奇怪,今日相逢,竟然是於玄和白也的第一次近距离打照面。在这之前,双方只是先后两次遥遥看过一眼,连半句言语都不曾有。
白也贏得最得意的说法后没多久就封山封剑了,闭门谢客太多年,在一座孤悬海外的岛屿与书和海做伴。
歷史上有些不信邪的大修士,想过要去一探究竟,想知道一个明明不是剑修的读书人,怎么就能驾驭一把桀驁不驯的仙剑。只不过下场都不太好。找不到那处禁制是运气最好的;找到了的往往也见不到白也,只见剑光,然后灰溜溜回乡闭关养伤。
於玄笑问道:“仙剑太白,真有剑灵可以化人?”
白也点头道:“可以。但是太白,不愿露面。”
於玄大笑道:“解我心中一桩大疑惑!”
对於四把名动数座天下的仙剑,一直有传闻其中皆蕴藏一位剑灵,能够以剑道凝聚出人之姿態,常伴主人左右。剑灵本身战力就相当於一位飞升境剑修,故而拥有一把仙剑,就等於拥有一位大道与共的飞升境剑侍。只是四位剑灵的人身姿態,就连於玄都不曾亲眼见过,老友火龙真人,作为龙虎山的外姓大天师,只跟於玄说自己见过剑灵两次,却姿容不定,一次是腰悬天师印的小道童,一次是背剑鞘的女子剑侍模样。
於玄对此半信半疑,毕竟火龙真人骗起人来,真是让人无语,一贯是谁最亲近就骗谁。就像前些年火龙真人在天师府碰了一鼻子灰,隨后游歷中土,身边带了个年轻道士、嫡传弟子张山峰。师徒二人也不登山,火龙真人只让於玄下山待客,说是自己弟子胆子小。那孩子也不知道该说是心大,还是人傻,得知他名叫於玄后,还一脸诚挚神色,只差没说出口前辈运气不佳了,竟然不幸与符籙於玄同名,因此山上修行一定没少被人笑话。
太白在內的三把仙剑,久负盛名。每一把仙剑的现世,都会惊天动地。例如白也剑斩洞天,黄河之水天上来。又比如道老二一人仗剑,问剑整座大玄都观,亲手斩杀了一位青冥天下的天纵奇才。又例如这一代的龙虎山大天师,作为歷史上继承大天师之位的最年轻的道士,弱冠之龄仗剑下山,游歷人间百年,涉足浩然六洲之地,接连剑斩十一头上五境妖魔,斩得人间万鬼避退龙虎山天师。这才有了那个膾炙人口的说法——“凡有人间妖魔作祟处,便有龙虎山天师”。
唯有第四把,万年以来始终不见真容。据说九座雄镇楼之一的南婆娑洲镇剑楼,就是为了镇压此剑而建造,用以压胜这尊剑灵。也有人说是那三千年前横空出世的斩龙之人,当时手持长剑,斩龙之后,就隨手一丟,沉剑入海。
浩然天下山巔偶有传闻,其实还有第五把仙剑存世,只是就更加不知所终了。
大玄都观借给白也的这把仙剑太白,其实本名玄都,只是別称太白。落在白也手上,后者名气才压过了前者。
龙虎山天师府大天师的印剑信物之一的仙剑名为万法。
白玉京那位被誉为真无敌的二掌教,所持仙剑名为道藏。
白也转头笑问道:“真不走?最后的机会了。前辈一旦阴神溃散消失,再加上那枚本命葫芦遗留此地,於老神仙你恐怕连飞升境都要留不住了。”
白也六座心相天地困不住那六头大妖太久。
於玄揪心不已,自己帮不上什么大忙,帮倒忙肯定不至於,何况自己留在此地,白也就能多出一线生机。
事实上,他確实是以阴神远游扶摇洲,真身隱匿別处,不过连同酒葫芦在內的全副家当,都一起带来了。
白也提起手中剑鞘,说道:“劳烦於老神仙,帮忙將此物归还大玄都观。听闻符籙於玄此生遗憾之一,就是不好去青冥天下远游,白也小有功德在身,全无用处,於玄大可以凭此飞升往返两座天下。至於白也手中太白剑,当真是无法物归原主了。再劳烦帮我与孙道长说一声对不住。”
只要於玄收了太白剑鞘,白也就会倾力一剑,齐斩六王座,不管如何,都要为於玄开闢出一条道路。相信以於玄的符籙手段,哪怕有王座大妖竭力阻拦,依旧不难离开。
不承想於玄摇头道:“只以阴神远游,只捨得半条命来此,已经不够大气。临阵退缩,溜之大吉,岂不是连仙气都丟光了。”
於玄道心一定,就再无含糊,大笑道:“要归还剑鞘,自个儿还去!我於玄先会一会白莹,这廝说不得就是那替死之法的关键所在,你隨后出剑,还是老规矩,我不会碍事。”
一位有望合道天地的飞升境巔峰,捨得阴神和一件最根本的本命物不要,这要是还不大气,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符籙於玄,大有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