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那扇沉重的木门无声地向內滑开了一道缝隙。陈墨的身影从中步出，脸上带著些许长时间阅读后的疲惫，但眼神却明亮有神。他手中紧握著一卷色泽古朴、边缘微卷的深蓝色书册——《云海抱元诀》。
守阁长老闻玄正坐在门旁一张古旧的小茶几旁，悠閒地品著一杯清茶。裊裊茶香混合著经阁特有的陈旧墨香瀰漫在空气里。
陈墨快步走到茶几前，对著闻玄深施一礼：“弟子陈墨，谢长老额外恩赐三日时间在一层查阅基础典籍。此行受益良多。”他的语气真诚恳切。
“嗯。”闻玄放下手中杯盏，目光落在陈墨手中那捲深蓝色书册上，当看清书名时，他托著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拢了一丝，隨口问道：“在三层，选定了哪门心法？”
“回长老，弟子选了《云海抱元诀》。”陈墨如实回答，將手中的书卷示意了一下。
闻玄端著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平静无波的面容下，內心却掀起了波澜：
这小子……竟选了《云海抱元诀》？放著《流霞链气篇》和《霄汉引气诀》不要？
毕竟，另外那两本都是宗门內能快速形成战斗力、威力显著的本门剑道核心功法。以他“百脉具通”，一日吐纳入门展现出的惊人天赋和修炼速度，选这两者其一，必能短期內大放异彩，锋芒毕露！
偏偏选了这条最公认难练、见效缓慢、讲求水磨功夫的路？简直是“暴殄天物”！他的惊人天赋与《云海抱元诀》的缓慢笨拙，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为何选了它？《云海抱元诀》...此乃我云台剑宗初代祖师所创根本法门之一，厚积薄发，重固本培元。你...確定要以此为入道之基？”长老的声音依旧平淡，但眼神却锐利了几分，似乎想看穿陈墨的想法。
陈墨坦然迎上长老的目光，语气诚恳中带著点无奈：“回稟长老，弟子思来想去，確是最合我当前情况。长老也知，弟子於剑理一道懵懂无知，连握剑都未稳当，更別提施展精妙剑招。《流霞链气篇》和《霄汉引气诀》虽神妙，然皆需深厚剑道根基方能使出威力。弟子现下根基浅薄，更无趁手兵刃，强行修习恐力有不逮，甚至可能...画虎不成反类犬。不如脚踏实地，先以《云海抱元诀》打熬筋骨，蕴养真气，稳固根本。待日后剑器在手，基础牢固，再循序修习其他剑诀技法，想必事半功倍。”
闻玄闻言，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意外。没想到这山野小子思路倒算清晰，能把利弊讲清楚，不是一味地自卑或推脱：“嗯...”他微微頷首，算是认可了陈墨的理由：“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你能认清自身不足，不贪图近利，愿从基础磨礪起，这份审慎，倒也难得。”
思绪流转间，另一个念头猛地闪过：《云海抱元诀》……这不是当年掌门师侄年轻时执意要选的本事吗？
闻玄作为掌门师叔，清晰记得当年那个心高气傲、意气风发、从小就被誉为剑道奇才的师侄，是如何满怀信心、力排眾议选择了这条“厚重之路”的。
连他那样天资纵横、自小便浸淫剑道、又有顶尖名师指点的“剑痴”，练了数月都感觉每日辛苦搬运吐纳，丹田气海內的积累却如滴水匯海，慢得令人绝望，与修炼其他功法同儕的突飞猛进相比，简直是毫无寸进！最终都……
唉！结果如何？
还不是在漫长枯燥、进境缓慢的煎熬中耐不住寂寞，中途放弃了这长线投入，转而修习了以精妙迅疾著称的《流霞链气篇》。
想起这段往事，闻玄看向陈墨的眼神更加复杂。既有对故人的感慨，也为此子做出的同样选择，添上了更深的不看好。
闻玄不由得话锋一转，带著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说道：“这《云海抱元诀》，讲究『大器晚成』。进境缓慢，初期尤甚，非大毅力、大耐心者不能坚持。说来也巧，便是掌门当年，也曾选过此道。”他稍作停顿，锐利的目光紧锁著陈墨。
陈墨心中微惊，但表面不露惊讶，恭敬道：“哦？那...师父定是將此功精研至深了！”
闻玄心中暗道：“果然不知...”
他对陈墨的反应未置可否，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修行之路，在於契合自身。既然选定，便好生珍视。此功法虽难速成，但根基稳固，对日后...或有不可言喻之益处。待得內力积蓄精纯，化为『云海真气』，或能如海潮生涛，展现出迥异寻常的沛然之力。只不过……”
闻玄很快按下心中翻涌的思绪。既然是掌门师侄亲自收的弟子，掌门师侄自有他的计较和安排。
眼下，按之前与掌门师侄定下的章程执行便是。至少，陈墨知道自己的不足，肯用三天时间在一层恶补那些对寻常弟子而言枯燥乏味的基础典籍，他的这份態度是端正的。
“百脉具通”……闻玄的目光再次扫过陈墨，心中掠过一丝微弱的、近乎渺茫的念头：或许……这等罕见的天赋体质，真能比当年的掌门更快地跨过《云海抱元诀》那令人绝望的前期积累瓶颈？
毕竟当初掌门师侄放弃时，也未尝不是因为那“剑痴”本性，难以忍受非直接作用於剑道的缓慢筑基？
又或许，这『百脉具通』，恰能將那点滴匯集的极细涓流，导向百川归海般的广阔之域？
这个想法刚冒头就被他压下——希望太过渺茫，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旋即，闻玄的神情恢復了古井无波，淡淡道：“既已选定，明日卯时初刻，到此处等候。届时，吾会引你入地火泉药池，助你入门此功。所需秘药，所需秘药价值不菲，掌门已特批调拨。”
“是！弟子谨遵长老吩咐，多谢掌门、长老栽培！”陈墨再次行礼，並小心收起了《云海抱元诀》。
闻玄摆了摆手：“去吧。將功法熟读，稍作准备。吾很期待，你这般体质，在《云海抱元诀》上，会有何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