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门，郭啸天高大的身影立在廊下光影交界处，玄衣下摆沉入夜色，上半身却隱约可见轮廓。

他摆手制止了陈墨点灯的动作，缓步踱入屋內那片將暗未暗的区域，反手合上门扉。

“郭前辈这是……”陈墨赶忙从床上坐起，拇指暗暗顶住剑柄。

“別出声！孩子，是我！別怕！千万別惊动旁人！”郭啸天逕自踱到方桌旁坐下，眼神紧紧锁定陈墨，充满一种复杂的激动，“有些事，白日里人多耳杂，不便深谈。”

郭啸天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声音低沉又急促，带著刻意压抑却仍能听出激动与悲伤的颤音：“小子，你……你是季清棠的孩子？你的眉眼，当真…当真和她当年一模一样！你出生那天，我就在门外……我还抱过襁褓里的你……”

陈墨心头剧震，一股寒意猛地从脊柱窜上头顶。

季清棠——那是原身五岁便病逝的生母！一个早已被时光掩埋、知情者寥寥无几的名字！

他搭在剑柄上的拇指骤然收紧，巨大的惊疑和本能的防备瞬间攫住了他。

他强行稳住声音，目光紧紧锁定阴影中郭啸天模糊的脸庞：“……郭前辈什么意思？什么季清棠？晚辈……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孩子……星河……”郭啸天声音哽咽，带著无尽的悲切。

他微微侧身，让窗外的一缕月光清晰地照在自己半边脸上，陈墨清楚地看到，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正闪烁著微光。

“傻孩子，还瞒著我作甚？我是你二叔啊！你爹柳擎天的结义兄弟！”他声音激动颤抖，极力压制著，却带著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痛苦，“我一直以为……以为你也……”

他话没说完，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仿佛要將巨大的悲痛强行咽回去。

过了几息，他才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直视著星河，里面充满了急切和一种近乎哀求的真诚：“相信我！我也知道你不容易……你爹……他几月前走得实在太突然了……”

郭啸天声音抖得厉害，他痛苦地握紧拳头，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什么后事都来不及嘱咐，一切都乱套了，我……我这些日子，天南海北，一直在找你！像疯了一样找你！”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极其严肃和紧迫，带著一股冰冷的恨意：“星河！你可知道，前些日子你在书院遭遇的那场刺杀？！你以为那只是意外吗？！”

他身体前倾，仿佛要將这沉重的秘密直接塞进陈墨脑子里，“不是！那就是『金环铁掌』裘万嗔派来的人！是他为了抢夺『玄天功』，趁大哥镇压自身的宗师瑞相带来的心魔劫时，暗下杀手。他甚至想斩草除根连你一起解决了！”

郭啸天声音剧烈颤抖，充满了浓重的后怕和失而復得的庆幸：“我当时得到消息已经太迟了！紧赶慢赶带人赶到青阳县城外，看到的……只有一地狼藉和被掩埋的几具尸体……那一刻，我的心都碎了……我以为……我以为老天爷真的如此残忍……”

他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带著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我心灰意冷……但今天见到你，看到你这双眼睛，又想起现场始终没找到你从小佩带的那个银线缠扣的玉佩……我……我才知道你用了金蝉脱壳之计！”

郭啸天老泪纵横，喃喃著：“老天保佑！真是老天保佑啊！星河！”

他望向陈墨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珍视，一种沉甸甸的、失而復得的狂喜漫了上来。

为了加重话中的分量，郭啸天急促地继续说道：“十年前，漠北流沙河畔，血河教余孽被大哥带领正道群雄围困，时任教主厉沧溟走投无路，重伤之下想拉著当时在率眾前来的大哥同归於尽！正是当时就在大哥旁边的我，衝上去替你爹硬接了厉沧溟那致命的一爪！”

他一边说，一边猛地扯开自己左肩的衣襟。在昏暗的光线下，一条狰狞扭曲、横亘在左肩至胸口的巨大旧疤，如同丑陋的蜈蚣般显露出来。那疤痕深且宽，即使在微弱的光线下也能感受到其可怖。

陈墨心中的戒备依旧深种，但眼前这真情流露的汉子、那饱含痛苦和狂喜的眼神，还有这些不为人知的旧日秘辛与这道位置特徵完全吻合的狰狞伤疤……这一切，像重锤一样不断撞击著他怀疑的高墙。

那道坚固的墙，无声地裂开了几道缝隙。他按在剑柄上的拇指，不知不觉鬆了一寸。

陈墨盯著郭啸天脸上的泪痕，声音依旧冷硬，却少了几分尖锐的敌意，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郭前辈，你大晚上来此，就是说这些疯话的吗？”他拇指在剑柄上无意识地摩挲：“你……怎么知道这些？柳家庄那场刺杀……你当时在场？“

郭啸天重重摇头，烛火在他骤然绷紧的下頜线上投下阴影：“我不在。但自你爹遇害后，我日夜盯著裘万嗔的动向。“

他忽然抬手按住胸口，仿佛隔著衣料触摸到那道狰狞伤疤，“那日若不是轻信了调虎离山的假消息……“声音戛然而止，喉咙里滚出几声破碎的哽咽。

陈墨后颈泛起凉意。他想起之前在青阳县邸店听得的张秀才被打一事，加上破庙中那些突如其来的血玲瓏杀手上来就问他要玄天功，现在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都指向了裘万嗔。

“孩子，“郭啸天突然抓住桌沿，木质纹理在他掌心发出细微呻吟，“武林大会在五日后。裘万嗔若当上盟主，便再无人能制衡他！“

他猛地倾身，月光將他的影子拉长压在陈墨身上，“我们需要你爹留下的东西——那门“玄天功”！把功法交给二叔！我有能力保护好它！我们叔侄联手，定能將那狗贼碎尸万段，告慰你爹在天之灵！“

陈墨瞳孔骤缩，心中警铃炸响！

他终於捕捉到对方眼底一闪而逝的精光：“看来报仇是幌子，功法才是真！这郭啸天如此迫切地索取，甚至不惜暴露这么多信息...他与柳擎天的死是否有关？还有这联手对付裘万嗔到底是画饼还是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