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侄莫惊！是我！”
郭啸天压得极低的声音响起，迅速表明身份。他扯下蒙面的黑巾，露出一张凝重如铁的脸。
那双曾经蓄满虚偽悲切和狠戾杀机的眼睛，此刻却透著一股更深的、近乎疯狂的焦灼，死死锁在陈墨脸上。
陈墨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体內真气如潜伏的暗流瞬间提至巔峰，膝前的重云剑剑格已被拇指无声顶开一线寒芒！冰冷的杀意混杂著极度的警惕瞬间充斥心间。
又是他！北地狂刀，郭啸天！
“郭前辈好雅兴，”陈墨冷笑一声，声音冰寒刺骨，“莫非又想考教晚辈功夫？”
他並未收势，锐利的目光刺向对方每一个细微动作。
郭啸天被这明晃晃的讥讽刺得一滯，脸上肌肉抽动，似要勃然大怒，却又被他强行压下。
他猛地上前一步，急促地低吼道：“贤侄！你误会我了！前些日子是二叔鬼迷心窍，一时被贪心蒙蔽！但此事暂且搁下！今日来此，不是为玄天功，是为了报仇！是为了柳擎天义兄！是为了你我共同的死仇——裘万嗔那狗贼！”
他盯著陈墨毫无波动的脸，急切地压低声音，如同吐露著致命的秘密：“之前所言裘万嗔买凶杀你之事，千真万確！我前些日派死士冒险潜入他的老巢，找到了更確凿的证据！”
说著，他毫不避嫌地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卷东西——那是一块浸染著陈旧褐色污跡的飞云缎碎片，以及一张沾著点点暗黑血跡的、被撕去一半的“血玲瓏”杀手专属密函收据。
“看！”郭啸天眼中是刻骨仇恨和惊惧交织的光芒，“这布料，贤侄应当认得！柳家庄血夜，我大哥身边贴身护卫尽数战死，衣袍尽毁！这残片，是从一个血玲瓏杀手的尸体上找到的！”
陈墨的目光锐利地刺向那块染血的残片。
“时间、地点，完全吻合！还有这张收据，”郭啸天指著残留的印记和暗语，“证明僱主確实支付了巨额定金，目標直指『柳星河』！”
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要將裘万嗔生啖其肉：“那狗贼行事縝密，但这半张收据是那杀手私藏留的底！至於这护卫残片，若非我熟悉大哥身边这些心腹的装束细节，险些忽略过去！裘万嗔，就是灭门真凶！他不仅要夺功，更要斩草除根！”
郭啸天猛地凑近，身上带著夜行沾染的寒气，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贤侄！此贼不除，你我日夜难安！这些天他正趁著武林大会各派齐聚、暗流汹涌之时，四处串联，扩张势力！一旦明日让他在盟主爭夺中占据上风，掌控了更大的权柄，或是让他知道你还活著、且已对他起疑……你我必成其眼中钉肉中刺！到时他再要下手，易如反掌！你想想柳家庄的灭门，想想嵩阳书院里向你索命的血玲瓏！想想你爹惨死的模样！”
窗外，一阵风骤然撕扯窗纸，发出呜咽尖啸。
他的语气陡然转为急促的煽动：“联手！现在只有我们联手，才有一线机会！我已抓到铁证！前几日，他的人马在漕运码头往漠北走私一批违禁兵器，被我逮个正著！我手刃了领头的，拿到了他指使心腹段飞虎、屠四海行动的完整帐簿！上面清楚记载著裘万嗔勾结血河魔教、走私军械、倒卖军粮、中饱私囊的罪证！这铁证若明日公之於眾，定要叫他身败名裂！”
郭啸天的眼神变得无比认真，甚至带著一种豁出去的恳求：“贤侄！玄天功之事，二叔向你开诚布公！待扳倒裘万嗔此獠后，二叔……二叔便绝不再提！眼下，裘万嗔才是你我唯一的、共同的生死大敌！搁置恩怨，联手除贼，此乃当务之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继续道，语气更显急迫：“明日盟主候选人下场角逐，我会在高台当眾出示帐目！但光有这帐本还不够响亮！需要你，贤侄，以柳星河——前盟主柳擎天独子的身份站出来，当眾指认裘万嗔就是害死你父亲、灭了柳家庄的元凶！你我证词物证呼应，眾目睽睽之下，定让那狗贼百口莫辩，成为武林公敌！此事万无一失！为你爹报仇，亦为除武林大害！”
郭啸天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烙在陈墨脸上，等待著他的抉择。
窗外的打更声遥遥传来，一声声敲打著沉重的夜色，风撕扯窗纸的呜咽声依稀可闻。
陈墨沉默著，目光落在郭啸天摊开的、带著血跡的“证据”上，幽深如古井寒潭，手指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在重云剑冰冷的剑身上划过。
搁置矛盾？开诚布公？陈墨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冷笑。
前几夜郭啸天那双要將他撕碎的、带著惊愕和狂怒的眼睛，还歷歷在目，其中饱含的贪婪不像是因一句誓言就能消弭的。
而且这所谓的“证据”来得太巧了，恰在撕破脸后，恰在他需要重新取信於己时。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半张收据的暗语纹路上。这些同他之前在破庙雨夜取得的血玲瓏腰牌上一样诡譎的线条，似乎带著几分刻意描摹的生硬？
至於这所谓能扳倒裘万嗔的『铁证』，是真是假？是否精心炮製？一本帐簿，真能伤到意图问鼎盟主之位的裘万嗔根基？
恐怕更多的，是让他陈墨彻底暴露在裘万嗔的雷霆怒火之下，成为明晃晃的靶子，而郭啸天自己……
借刀杀人！
这四个字砸进心底。
郭啸天是想利用原身柳星河对血仇的恨意，驱使他这把刀，率先斩向裘万嗔。然后呢？
而他郭啸天，便能坐收渔利，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是贏家！
然而……陈墨的眼神更加幽深，指节在剑鞘上一收。
陈墨想起今日清晨，群雄哀悼柳擎天时——那一片令人窒息的沉寂。柳擎天的威望可见一斑。
而此刻，郭啸天正是想要利用他这个“柳星河”——柳擎天独子的身份，去煽动人心。
郭啸天透露的这些信息，无论真假，本身就是一个明確的信號：他此刻全部的赌注，都押在了明日的武林大会上。
无论郭啸天是真心设伏，还是引自己入彀，明日会场已成漩涡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