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觉长老双手合十,恭敬地补充道:“这位正是已故柳盟主的独子,柳星河柳少侠。他於今日力斩魔教右护法赫连絳,其勇毅担当,颇有柳盟主遗风。”
逍遥子眸光微闪,幽深的视线落在陈墨身上,仿佛要再次將他看个真切。
他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温和似清晰了一分,缓缓頷首:“难怪……”
就在这时,逍遥子的目光忽然转向武林盟方向,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
他目光微沉,似在思索,片刻后道:“方才老夫在盟中禁地闭关,忽觉武林大会主会场方向传来一股极其强横、甚至令老夫也感到心悸的力量波动。那波动虽瞬息即逝,但霸道异常,绝非寻常宗师所能为。老夫不敢怠慢,立刻出关查探,便见这西郊已成焦土。”
话音未落,站在慧觉身旁、以心思縝密著称的星垣宗掌门孟观穹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几块暗红色、似岩石般黯淡的晶体碎片。最大的一块也不过拳头大小,其上布满裂纹。
他將其托在掌心,沉声道:“逍遥子前辈,此物乃是晚辈於赫连絳葬身之处附近寻得,应是其所用之物,如今已然损毁。断口处仍透著股邪气,其形制制式甚为特別。”
陈墨目光落在那暗灰色的碎石上,心头猛地一跳:那是赫连絳驱动的那块大號血晶破碎崩裂后的残骸!不知何时被星垣宗掌门收入囊中。
逍遥子瞥了一眼那些碎片,眼神骤然锐利。那熟悉又诡譎的气息他绝不会认错。
“血源晶……此乃催动『血河大阵』的核心之物,蕴含著精炼过的磅礴精血与真气。难怪魔教这几年鲜有大动作,只在冬日於镇魔关边境劫掠滋扰,原来是暗中搜罗资源,意在此阵!今日武林大会,正是他们预谋发难之刻!”他低沉的声音带著凝重与瞭然。
逍遥子目光冷冷扫过被制住的魔教长老和一片狼藉的会场,最终落在冀州刀盟派主、“北地狂刀”郭啸天身上。
“郭啸天,”逍遥子的声音陡然转厉,“你身为护盟队当值首领,职责便是確保大会周全,清查可疑。魔教妖人如何能混跡於洛都眾目睽睽之下,发动这等突袭?你手下护盟队员,可有仔细查验入城凭证?此等失察之责,你难辞其咎!”
郭啸天被这当眾斥责震住,额角见汗,正欲开口辩解。
逍遥子却已不再看他,冰冷的目光扫过焦黑的土地、残破的尸体和被制住的魔教长老,最后落在群雄身上,话语冷彻:“武林大会,想必因这场飞来横祸,难以为继。然则,魔教根基尚在,图谋昭然。正邪之爭,远未终结。眼下人心动盪,盟中群龙无首,当务之急,亟需寻得一位眾望所归、德才兼备之人,主持大局,重整旗鼓,方能应对这浩劫將倾之危局!”
这话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头。盟主之位不可久悬,魔教大敌当前,的確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主心骨。
也就在逍遥子提及主持大局的瞬间,一个无法迴避的问题猛然浮现: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开始的?那致命的导火索是什么?
魔教教徒是如何能在柳星河身份刚刚揭露、全场惊愕失神的绝对精准时机发动袭击?
西郊焦土间残旗半卷,混著血腥气的风掠过群雄衣襟,激起一片瑟缩。
人群中开始响起窃窃私语,起初只是零星的嘀咕。
“对啊……怎么那么巧?”一个大刀会弟子摩挲著满是血污的刀柄,脸色发白地低声道。
“郭派主率领的护盟队……当时在干什么?”旁边一个妙药帮的女弟子咬著唇,眼神飘向脸色难看的郭啸天,声音虽轻却带著怀疑。
这些低语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迅速扩散开来,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时间掐得太准了!”一个嗓音洪亮的五湖派执事猛地踏前一步,环顾四周,“柳少侠身份一露,大伙儿心神都在他那头,魔教妖人就动手了!说没人里应外合,谁信?!”
质疑声浪越来越大,匯成难以压抑的喧譁。
而在激烈的对峙中,郭啸天对裘万嗔的穷追猛打,裘万嗔反咬郭啸天勾结魔教引发的混乱……这一切交织在一起,疑点重重!
一切矛盾的源头,瞬间被清晰地锁定——正是那场在大会最关键处引爆的、裘万嗔与郭啸天的生死爭端!
剎那间,无数目光,带著惊疑、愤怒和后知后觉的寒意,如一道道利箭,再次射向了“金环铁掌”裘万嗔!还有作为其对手的、当眾拋出惊天指控、在最要命的时刻引爆了这场毁灭漩涡的“北地狂刀”郭啸天!
被这如芒在背的目光聚焦,郭啸天只觉得一股寒意直衝头顶。他身边一个手臂受伤的乌山派长老捂臂低咳,看向他的眼神满是怨毒。
眼下失察之责难逃,他心念急转,猛地指著裘万嗔,声音陡然拔高:“逍遥子前辈!各位同道!暂不表我是否有疏忽失察之过!方才那赫连絳被柳少侠斩杀之前,当眾爆出裘万嗔买凶暗杀柳盟主遗孤之事!诸位可还记得?!”
他双目赤红,仿佛找到了突破口:“这与在下之前指控这裘万嗔『暗害我义兄独苗,杀人灭口』岂非一致?!一个魔教护法临死之言,莫非也是故意污衊?!这,才是今日滔天大祸的真正引线!若非此人暗藏祸心,何至於此?!”
群雄闻言,悚然一惊。赫连絳临死前的嘶吼,柳星河身份揭露时裘万嗔的暴起发难,瞬间连成了一条清晰的线索——这金环铁掌,早有杀意!
“裘万嗔!你还有何话说?!”一声厉喝猛地炸响,正是那位捂臂的乌山派长老,此刻再也按捺不住,不顾臂伤猛地挣脱同伴搀扶,悲愤嘶吼,声音响彻全场,“赫连絳临死之言,岂是空穴来风?!若非你与魔教勾结,怎会有今日之祸!我师弟他……”
这番悽厉的控诉如同火种,瞬间点燃了积压在眾人心头的愤怒与怀疑。
“对!要给死去的兄弟们討个公道!”“姓裘的,你休想抵赖!”几个同样失去亲友的年轻武者双目赤红,跟著怒吼出声。
越来越多人加入了斥责的行列,目光凶狠地扫视著裘万嗔。一些原本持观望態度的掌门、长老,看向裘万嗔的眼神也充满了冰冷的审视。
“血口喷人!”裘万嗔脸色大变,嘶声反驳,“老夫对魔教恨之入骨!赫连絳分明是临死攀咬!郭啸天!你指鹿为马!我看你才是勾结魔教的內鬼!不然你如何解释那些魔教中人如潮水般的涌入洛都,甚至还引发了这般的惊天巨爆?那分明是有人暗中接应,大开了方便之门,私自將他们放了进来!更何况,魔教来袭时,老夫可是第一个响应柳少侠,奋起反抗魔教的人!大家有目共睹!”
他振臂疾呼,想要强调自己方才抗击魔教的“壮举”以证明立场,试图用这临时的“功劳”来混淆视听。
然而,他这番色厉內荏的辩解在汹涌的群情与赫连絳临死揭出的铁证面前,显得格外苍白无力。